□仲一晴

  信手翻开这期《读者》，读到木心先生的文章《林肯中心的鼓声》，读完了才发现文章摘自《哥伦比亚的倒影》。哎呀，这本书原是我读过的！七八年前读的时候，惊讶于作者的文笔如此之精彩。每每读到好书，我有用笔在句子下画线的习惯。记得拿着尺和笔在《哥伦比亚的倒影》中画线，停不了了，整段整页地画，整本书画了大半。

  《林肯中心的鼓声》摘自《哥伦比亚的倒影》？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那么好的书，那么好的画着线的文章和章句，我竟然全忘了！想起读《红楼梦》，第一次是老早以前，少不更事。

  第二次读《红楼梦》，就着脂砚斋注释，第三次读《红楼梦》，就着白先勇评语，读时仿佛刻骨铭心，两三天后云淡风轻，三五月后了无踪迹。听旁人说起第几回的什么事，两眼茫然，仿佛没读过。仅仅记得的几回，还都是少年时第一次读它时留下的记忆罢了。

  年岁在增，记忆力在减，这是自然规律！读过的书绝大部分随风而散，譬如朝露。于是问题来了，既然记不住，为什么要读呢？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起一个秋天的夜里，读着书，依稀记得是余光中先生的文章，写“雨”的。静静的夜里，突然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那情那景，那洁白书页上的文字，仿佛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了人间无数。文字讲述着自然的美好和奥妙，自然回应着文字的流动和高洁。

  那一刻，谁都拦不住我。在雨声里，我轻轻地读起了那篇文章。傻乎乎的，读得自己陶醉不已，读得自己心花怒放。

  原来，我可以忘了读过的书，却忘不了读书给自己带来的感觉，胜却人间无数的感觉。

  也许某一天，我老得连读书时的感觉也忘了，我想我还是会读书,会通过读书寻找失去的感觉。读到好书时，用笔画线；读到精彩时，拍案叫绝；读到动人时，潸然泪下；读到激动时，傻傻地笑傻傻地感动……每一种感觉都是那么的美好！

  读过的书哪儿去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使是腹里的诗书都溜走了，我也知道，我是个读书人。在文字里探寻天地人生奥秘的，必有华美的精神的羽衣，必有澄澈的仰望的高贵。

  宋朝诗人黄庭坚云：三日不读书便面目可憎。久不读书就被眼前的苟且束缚了。为了让思想抵达更远的地方，为了飞上更高的天空俯瞰大地，只有在书籍里行走，在文字中飞翔。

  读过的书哪儿去了？

  它们没有在我们的记忆库里留存太久，它们幻化成我们嘴角从容的微笑，幻化成我们看待万物的眼神，还有思维的方式、处世的态度，这些皆让我如获至宝，又哪管书来书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