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春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女儿秋秋写在作业本上的一个作文题。谁说这是哲学的命题,我看就是一个现实问题。中考前的秋秋说不懂籍贯是什么意思。孩子只知道她出生在盐城街上,怎么籍贯一栏里是盐城市郊区呢?这里是她的籍贯,也是我的,再往上,我父亲的父亲的籍贯呢。荒乱年代,贫籍人家的族谱更是贫薄不堪。
我是谁?我是曾经散养在村庄上的王小三子,和我一起散养的还有村庄的阿猫阿狗,还有散乱在庄户人家房前屋后的芦苇,以及盘桓在大地上大小不一的河流和池塘。我从哪里来?我来自里下河平原一路烂漫的春熙里,我记得童年临湖濒水的那一抹春色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江海有意,自然生情。好比里下河已经不是具体的一条河流一样,过去和今天的大纵湖不仅仅是一个时间概念,从古到今,这里亦已不是那个狭窄的空间概念,大纵湖已泛化成那块丰腴且透着水光旖旎的水乡泽国,是那个魂牵梦萦的滋润家园。对于湖边上的人们,它是一个空间的物质的传统生活资料,是导致一个人的基本气质、修养和灵感的各种气息、光线、色彩、故事、伤痕,是记忆的种种细节来源。我的一生是从湖边某个斑驳的房间中开始的。这里某个小村落、破落的街道都与我有关,这里的存在,印证了我的存在,并塑造了我的生命。昔日,故乡,关于它们的记忆已经成为我生命和语言的重要部分。
我们的籍贯就在大纵湖,就在里下河。水天一色,浩渺无际。大纵湖的籍贯在哪里?里下河的籍贯又在哪里?在长江,在淮河,在黄河,在大海,我无法回答,但我知道,大纵湖是我的衣胞之地。多年后,一个焕然一新的故乡,令我的倾诉就像是一种谎言。这其中就有湖边庞杂且清澈的河流。而河流,连同大地上的所有附着物都已经变脏。如今夜的每一个平静时分,我不禁回到过去,沿着时光的河流往回走,用良心记忆且抚摸打捞已浸入河底的往事。
人类的兴衰史就是河流的兴衰史,根本无须太多的大道理。我只记得儿时,在平原的大地上,口渴,随处,掬起一捧水开怀畅饮。那样的幸福,而今简直就是一场无法企及的奢侈。
对待河流,我们似乎无退路可走。脏了一条河、一面湖,简单不过的事,再想回到从前,谈何容易。或许修复一条河不会很难,修复关乎心灵世界的清明,绝非一朝一夕。
我顺着记忆的大河而下,我在很小很小无知稚嫩的感性中就惊喜地发现,河流最最动感的地方一定是拐弯的地方,那个恰到好处的转弯啊,就是一个绝妙的反转相片,一个弯,连着一个拐,一个弯就是一个别致的豁然洞开。
湖荡湿地,水乡情韵,风也轻轻,湖也静静,里下河的籍贯又在哪里?只能在我们清澈如水的记忆里,失去了记忆,就无所谓故乡和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