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一种先行者的姿态走在思想文化的最前沿,对于那个时代而言,他们无疑都是持灯的使者
那个年代——我说的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相信很多亲历者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一个人性饱受压抑、文化几近荒芜的年代。但是,人性饱受压抑并不意味着人性就此泯灭;文化几近荒芜也并不意味着文化已然沦为荒漠。即便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仍然有很多人不甘心自己的迷失与沉沦,他们仍然以特有的方式执著地固守着自己业已破碎的梦,义无反顾地追求着自己理想的生活境界。读刘禾先生编辑的《持灯的使者》,我们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群人,他们在卑贱中显示高贵,在贫陋中创造丰富,他们以一种先行者的姿态走在思想文化的最前沿——对于那个时代而言,他们无疑都是持灯的使者。
《持灯的使者》一书所收录的,主要是由当时的编辑者所讲述的有关《今天》的回忆性文字。作为一份极富传奇色彩的地下民间期刊,《今天》自创刊之日起即承担起了时代赋予的使命——或许这种承担对于当事者本人而言并非是自觉的,但正如芒克评价的那样,《今天》的最大成就就在于它的出现和存在,其创刊本身即体现出一种勇于追求个人权利的叛逆精神,表达出一种对于人类存在价值和生存状态的终极关怀。北岛、芒克、食指、阿城……这些已经载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名字,或许对于今天的读者而言已然是经典的象征,但是,仅仅在二三十年前,这些名字却无疑具有某种十分特殊的意义——他们并非是受人尊敬的诗人和作家,而是世人眼中的另类或异己;他们身份卑微、没有师承,游走在主流社会的边缘,承担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与风险,却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喊出自己的声音、彰显个人的身影,用自己贫瘠的青春歌唱理想、歌唱希望。从某种意义上讲,似乎应该感激那个年代,因为只有那个年代才会出现这些先锋诗人、出现这样一个诗歌群体;也只有那个年代,才有可能让他们毫无保留地表现出自己的个性、胆识与才气——正所谓“愤怒出诗人”,如果没有那个年代对于人性非人道的禁锢,又怎么会有他们遭受压抑的青春激情的喷发呢?
诚如编者刘禾所言,《持灯的使者》一书中收录的文章,是“地下刊物《今天》自七十年代问世以来,第一次有意识地将自己过去的历史作一次松散的、集体性的回顾。”当然,也正是通过这种松散的、集体性的回顾,很多湮没在时光深处的些微旧事逐渐清晰,很多已被历史遗忘的当事人才得以重新走上前台。或许,的确可以把这些带有鲜明私人印记的回忆性文字当作一部真正的信史去阅读,虽然它们没有规整的史书体裁,虽然它们出自每个当事人不同的个人经验,但是,我们不仅能够通过它们的文字真切感受到一个时代的氛围,同时更能够了解到诸多隐藏在《今天》背后不为人知的细节。时至今日,这些不能重复、无法复制的细节,既依然能够唤醒人们心中热血沸腾的激情,也依然能够让人产生潸然泪下的感动。
《今天》的意义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凸显出来的——正像白洋淀、杏花村、北京东四胡同七十六号等这些普通的地名因为孕育了一代先锋诗人,而注定成为一个个充满象征意义的文化地标一样,作为地下民刊的《今天》虽然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却无疑会因其特殊年代的特殊贡献而成就其当代文学史上里程碑的位置。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