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秀群

  街道两旁植满香樟，银行大门右侧那棵最高大。巨伞般的树冠下，是街坊们乘凉休闲的好去处。

  那是小谢的地盘，小谢已经在那坐了四十多年。五十年前，一场小儿麻痹症使他的双腿丧失了自由行走的功能。我二十多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香樟树下。他坐在马扎上，腿上搭了块老粗布，面前放着一架老式补鞋机，左脚边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装着针线、鞋底、鞋跟、铁钉和胶水，身后堆满了待修的、已修的鞋。二十多年来，我所有的鞋坏了，拖鞋、凉鞋、棉鞋、皮鞋，都是小谢给修的。小谢熟悉我什么季节爱穿怎样的鞋，甚至记得连我自己都已经忘却了的旧鞋。

  早些年，总能看到小谢的父母，棉袄上补满了补丁的老两口，用小推车接送他。后来，只见他白发苍苍的母亲，佝偻着背，一天一天，慢慢吞吞，推着小车接送他。好心的街坊便忙前忙后，帮着小谢申请到了低保。

  小谢为人勤快，干活也仔细，修补的鞋结实、美观，价格公道。他的生意也好，小谢经常免费给老顾客换换纽扣，给路过的小学生缝缝书包。很多时候，他的修鞋摊前都围坐着两三个人，有修鞋的顾客，也有闲来无事来聊天的街坊。小街上谁家的儿女上了大学，谁家有了婚丧嫁娶，谁家又修房添娃，在这里准能得到最有温度的信息。

  空闲时，我也习惯到小谢的摊位前坐坐。看顾客接过小谢修好的鞋时满意的表情，看小谢把纸币、硬币装进钱包时一脸的成就感。去年有段时间，小谢有些羞涩地告诉我，自己快六十了，也有了一些积蓄，准备过了年开始休息。冬天刮大风的日子，我连着几天没见小谢，忍不住向熟悉的街坊打听。街坊说，年前，民政部门对全市救助对象金融资产信息进行了查询，发现小谢的银行账户上有五万元存款，清退了他和其他两千多户不符合条件人家的低保。

  过完年，我第一天上班，从银行大门经过，看到香樟树下，小谢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穿针引线。他的身旁，几个老街坊手捧茶杯，谈兴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