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杰

  小时候，我家后院是有门的，很宽的木栅门。院外三十米远，是一口大池塘，水草丰美，鱼虾跳跃。春日，一群群小蝌蚪如泼墨般在池塘里奋笔疾书，恣情写意。池塘是孕育蟾蜍的温床，待它们褪掉尾巴，爬上岸，就开始新的征程。

  我家后院的蟾蜍多半来自池塘。后院是动植物的王国，也是我童年的乐园。蟾蜍们潜伏在西红柿、辣椒或茄子的秧苗下，或假寐，或沉思，或全神贯注捕捉各类小昆虫。蟾蜍鲜有走出木栅门的，我从不捉弄它们，也绝不允许小伙伴们进来。更多的时候，我默默地注视它们，看它们觅食，看它们躲在阴凉处嘚瑟休息。

  在雨后天晴的夏日，蟾蜍们会从菜地里倾巢而出，无论多粗的蚯蚓，蟾蜍也能扑上去，拼命往嘴里吞。想来，蚯蚓在田地里的作用是松土，算得上是益虫。那么蟾蜍消灭益虫是不是可恶呢？其实未必。其一，蟾蜍还吞食其他有害的昆虫；其二，蚯蚓的繁殖力强，蟾蜍是消灭不尽它们的。这样想着，蟾蜍在后院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发现蟾蜍从我身边消失已是多年之后。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我得了气管炎，吃了好多药，病也不见好。这时，我老母亲说了一个偏方：将鸡蛋塞进蟾蜍的肚子里，放进灶膛里烧，烧熟了，将鸡蛋吃掉。

  蟾蜍？我来到后院。哪里有蟾蜍的影子？蟾蜍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从后院消失的？尽管我并不相信所谓的偏方，偏方的疗效大抵因人而异，何况，这是以残害另一个生命为代价。而另一个生命在哪里呢？在西部尚未开发的地区？在偏远的农村？这样的追问滴血一般溅在我的心底。

  我来到后院外的池塘，静静地坐在塘边发呆。池塘的上游水路被隔断，下游的农田上出现成片的钢结构的厂房。曾经的清水池塘，流着浑浊的眼泪。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一只蟾蜍惊叫一声，从池塘里腾空而起，落入我的怀里，我搂着蟾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