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安
我观瞻过多张汪曾祺的照片。有扎着围裙下厨的,有伏案作画写字的,有与友人交谈的,还有那张被无数人点赞的“一对老鸳鸯”(与其夫人泛舟高邮湖)的照片,但一直存活在我脑海里的还是那张身体微倚、指夹烟卷、手托额头的照片。照片上的汪老,神清气爽,淡定自若,指间袅袅升腾的烟雾,顶上稀疏银白的头发,额上数道深深的皱纹,透出十足的洒脱不拘与自足祥和。
一九八一年,我在高邮师范读书的时候,曾聆听汪老的讲座,那该是老人阔别家乡数十年后的第一次回乡。此后我一直在乡下中学教书,很少获得汪老的消息,更没有机会与汪老有过哪怕一分钟的“零距离”接触。2013年,因工作需要,到河北考察鸡鸣山驿建设。组织者行前说,此番还将到汪老工作生活过的地方看看,我很高兴。后未果,有点失望。
然而,这并不影响我对汪老的认识了解。
我通过拜读汪老的作品走进汪老的精神世界,我通过别人的文章和讲述,了解汪老的别样人生。我心目中的汪老是洒脱的,作为普通人的汪老是洒脱的,作为作家的汪老是洒脱的,作为名人的汪老同样是洒脱的。
汪老的为人是洒脱的。正因为他的洒脱,在家里“没大没小”“多年父子成弟兄”,营造了亲情浓浓的家庭环境,甚至在他露出得意的尾巴时,小辈们会浇上一盆冷水。正因为他的洒脱,在下放到河北农科所劳动时,苦中作乐,边画马铃薯图谱边享受烤马铃薯的美食,能将苦难转化为快意人生者非洒脱不能为。据说某一次回家乡,一家饭店请其题写店名,要求写某某大饭店,汪老略一思考,说,你这家饭店哪能说是什么大饭店,大字终没写上。此事是否属实,没有考证,但发生在汪老身上是可能的,也是正常的。他于人于事,自有认识,自有理解,不会囿于外界的长长短短。
汪老的为文是洒脱的。他从没给自己的作品贴上什么“主义”“流派”的标签,也不刻意模仿某一位某几位中外大作家的套路创作。他深受恩师沈从文的影响,但绝不在老师后面亦步亦趋。他以洒脱无拘的为文风格,耕耘出一片崭新的文学田地,给近乎窒息的文学空间吹进清新的空气。著名评论家王干先生称汪老为“被遮蔽的大师”是恰如其分的。
作为名人汪老也是洒脱的。文革结束后不久,汪老即推出若干篇“小桥流水”般的小说,在文坛上形成了轰动效应。但是汪老不摆谱、不矫情,一如常人生活在自己快乐的世界里。他回家省亲,仍依旧礼给继母行跪拜之礼。老乡朋友上门,他依然扎起围裙下厨。
于一个人来说,洒脱是什么?汪老以他的为人为文告诉我们:洒脱是守得住、拿得起、放得下,不为艰难所困,不为名利所累,不为世俗所左右,活出自己的快乐,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味道。
洒脱是一种风度,一种胸襟,是底气骨气,也不乏一点点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