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召江
要不是一场病,父亲或许至今还会住在一个简陋的建筑工地上,守着破旧的栅门,照看那一大堆破破烂烂的建筑材料,或脚蹬三轮,蹒跚穿行于人如流水的街巷,买回菜来给那些和他一样背井离乡的民工烧水做饭。
大约十年前,年已花甲的老父,进城寻到了一个在建筑工地看铺子做饭和保管建筑材料的差事。这样的工作,对一个壮年劳力来说尚且吃力,父亲却一干就是十年。其实相对于父亲艰辛的付出,每月不到300元的工钱,实在算不了什么。但父亲却乐此不疲,说现在挣点钱不容易,趁身子骨还硬朗,多干点也好减轻一下儿女的负担。在谋到这份差事之前,父亲一直希望我能给他在城里找个类似门卫的工作,那样看上去既清闲,又体面。在我几次默然无语之后,父亲不再为难我。也许他从我的沉默中已经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是从小村中升起的一轮明月,而不过是从稻田里飞走的一只萤火虫,微弱的光线照亮自己的行程尚且吃力,根本就没有能力为他带来多少温暖和蔚藉。
父亲打工的工地,离我上班的单位并不遥远,我少喝一场酒的工夫,或是挤出一次和朋友聚会的时间,都能去看一看他,陪他坐下聊一阵子的,然而我没有。而父亲,每年春节照例会用脚蹬三轮驮两蛇皮袋大白菜,从一楼扛到四楼,送到我家中。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面容,我说我扛,父亲说不用,这点活我还行。我留他吃饭,他说不用,工地上饭也不错。我给他钱,他说不用,我的工钱都还攒着呢。然后就匆匆离去,每次都一样。
父亲随他打工的建筑工地在小城辗转十年之后,忽然病了。父亲坐在医院的诊室里,精神依旧很好。见到我时,他说也没感觉到什么,就是吃饭老打嗝。几个哥哥和母亲都在,把我拉到一边,说恐怕不是什么好病,我一听慌了,说那得好好检查检查。父亲说哪里用去检查啊,拿点药吃就行了。结果检查出来了,父亲食管上有肿瘤。医生支走父亲,说病人多大了?母亲说七十了。医生说身体怎样?母亲说平时不咳不喘的。医生说那就动手术。母亲一听就流泪了,和我们几个兄弟说,你爹苦了一辈子,当初你们兄妹8人读书,都是他在地里没日没夜地干活,现在该享享福了,又得了这病,哪怕再多活几年也好啊。我安慰母亲说没事,医生说肿瘤很小,切除就好了。我把需要动手术的事和父亲说了,父亲说又得花一大笔钱,看来你爹就这穷命。我说钱我有,你安心治病。父亲从身上摸出一个存折递给我,说就用这个吧,不够再说。
父亲的手术很顺利,花费万余,和父亲存折上的数额相当。回家和几个哥哥商量,我说兄妹8人,每人一千多块钱,父亲的钱就不要动了,这是他十年打工的血汗。大家一致同意。但父亲却死活不肯,说我有钱就不会要你们垫,态度非常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