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地失去了世界上最好的超现实主义小说家

  阅读犹太裔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鳄鱼街》，堪称一场文学的奇遇。本书是首部由波兰语直译的简体中文版小说全集。他创作并出版过的《肉桂色铺子》和《沙漏招牌的疗养院》两部短篇小说集，本书均已收录，并额外增加了他未曾结集的几篇作品。

  1892年出生的舒尔茨，是一位中学美术教师。为了给无聊的生活添点料，才提笔写作。1942年，舒尔茨与一群犹太人被盖世太保无辜射杀时，仅仅五十岁。我们永远地失去了世界上最好的超现实主义小说家。

  总有人喜欢把舒尔茨与卡夫卡、普鲁特斯做类比，好像只有他被伟大作家的光环照映，我们才好给他的作品定位。可舒尔茨是独一无二的。他隐匿在德罗霍贝奇小城里，用一双孤寂的眼睛扫描世界：从史崔斯卡街到集市广场、从父亲的衣料铺到自家的老宅、从管事店员席尔铎到居家佣人阿德拉……当然，父亲雅各的荒唐事穷尽一生也写不完。

  开篇的《八月》，我读了三遍。舒尔茨的文字之美，犹如一刻也不停歇的流水。跟着他指引的方向，我们逛遍了小城。那里的景色与风情，令某个8月栩栩如生。他说，“不是风吹动树林，而是树引起了风”。他又说：“我们曲折的影子，投射到沿路的房子上，就像走过一架琴的琴键。”可当我们习惯了这里的美时，舒尔茨还说，“路边的向日葵生病了，正在等待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而在长满野生接骨木的垃圾堆上，放着疯女图雅的床……”

  世界是均衡的，给你美的同时也给你破碎。这不正像王尔德说的：“生活在阴沟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它恰好赋予了舒尔茨破解生活枯燥之道：为梦想造座房子，让现实住进去。

  从第二篇《着魔》开始，我们在书里无数次地见识了“父亲”。这个行为举止怪异的男人，完全不顾自己为夫为父的身份。而在舒尔茨的眼里，父亲的古怪反倒展现了对生命无与伦比的热爱，“他永远都在忙着什么，带着病态的活力，枯萎的脸颊上闪着一抹红晕”。什么都打不败他，一切都是他点燃生命之火的引信。犹太人祖先的名字也叫雅各，父亲宛若神的代言人。

  舒尔茨为读者造就了生命重压之下的冒险。不论是父亲养鸟，还是研究女人的身体结构，都是他通过梦境抵达现实的一种方式。他塑造了一个特别的人类标本，成就了一个异类的世界。

  《肉桂店》自然是所有梦中的画龙点睛之笔。舒尔茨在回家取东西的路上，捡拾梦游般的人类，也嗅到了生活的迷惘气味。生活永远都不完美，“鳄鱼街”的美好街景正照映了人的丑恶心境。舒尔茨无奈地写道：“鳄鱼街是我们的城市对现代化和大都市的堕落的让步！”

  可是，舒尔茨又试图反抗，在《沙漏下的疗养院》里，他质疑时间:我们一直无法在时间上与其他人达成共识，这便是我们无法留住生命的秘密。《父亲的最后逃亡》里在散放淡淡的忧郁，父亲在人世的轨迹里走失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去开启另外一段生命呢？

  夏丽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