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陈城
爱养画眉鸟的人真不少。一大清早去园子里,叽叽喳喳的画眉叫黏在耳畔,片刻也不得停歇。我以为听画眉儿争喉是一种享受,鸟鸣夹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犹如清泉泠然,自山岩叮咚而下。
我知道的人里,最懂画眉鸟的还要数老陈。对于画眉,眼未睁开的雏儿,只要一张嘴一见喉咙,老陈便能辨出此鸟日后鸣唱的出息;羽翼初丰的雏儿站直了腿儿,老陈就能掂量出它以后打斗的本事。老陈说,这都是半百的年岁熬出来的。老陈自从铁路局退下来人闲,家里大哥划走东边院子,二哥自立门户。留给他的是一个大院子,仿佛注定了养鸟儿的好条件。自打有一回听人家的画眉叫了,他就走不动路了,就此与鸟儿们结缘。
听鸟容易养鸟难,别以为添一把细食,加一口水,来几条肥虫,鸟儿就能快活地上蹿下跳。画眉也要补钙,野外的画眉没事会啄石头子,钙啊矿物质啊都不知觉被鸟儿吃进了肚里。笼里的画眉却不得机缘,长久了,嘴巴会裂开,腿爪变软,毛也容易掉。老陈有办法,把吃剩下的鱼骨头、墨鱼肚子取出来的软骨头都撂在瓦片上,用煤炉烘干磨粉,营养品出炉啦。单喂鱼骨头,画眉一个也不肯吃,昂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上蹿下跳表示抗议。老陈只得用蛋清裹住,阴干,借此去了鱼骨腥味,顺利混进鸟食。养鸟抵得上养半个小孩费事,画眉还是气性极高的鸟儿,不论斗架赛歌,一遇败北,此生便封剑归隐,郁郁不振。所以,这鸟儿需要人去用情感的。
前不久又遇到老陈,他还是推着那辆再熟悉不过的歪把子自行车,一摇一晃地朝家里走。只是车后座上不复见那四个沥青布盖的板笼。取代它们的是一个像画眉般灵秀的小男孩,我知道那是老陈家大女儿的儿子,三岁,念幼儿园。外孙每天上学放学的接送是个任务,这在老陈夫妇眼中可是难得一块肥缺,老陈乐得领命。我上前打招呼,问他画眉呢?“不养了。”老陈无可奈何地摆摆手。何故?原来老陈的大外孙调皮得很,趁着老陈不注意把手指塞进磨鸟食的小钢磨里,削去了小拇指指甲盖,吓得老陈的老伴和大女儿当日逼着他把养了多年的画眉尽数放归野外,老陈自此金盆洗手,与养鸟事业相忘于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