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受制约的权力又是一把双刃剑,它犹如一种病毒,既可以致他人于死地,同时也会殃及自身。
有人说明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标志性时代,它不仅集专制集权之大成,几乎囊括了所有皇权社会最为极端的统治手段,同时也将中国人的传统人格,即所谓的国民性展示无遗,从中不难窥见一个民族之于传统文化浸染下的精神面貌。如果把明代社会看作是研究中国血缘宗法制度的一个横切面,那么,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则无疑可以看作是一个可供研究中国权力游戏的鲜活标本,从一介草民,到万乘之尊,朱元璋以农民耕作的方式建立起一个小农经济的庞大帝国,他本人也经历了极具戏剧性的身份转变,从中既能够看出权力如何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与命运,同时也可以看出权力如何造成人性的扭曲与异化。正因为这样,宗承灏先生才会在其新著《权力病人》中,将朱元璋称之为“权力病人”。
与一般的史学论著有所不同,宗先生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切入朱元璋的人生经历,直接让朱元璋本人现身说法,娓娓道出自己内心微妙的变化,形象地演绎出朱元璋从草根到帝王的心路历程。在中国两千多年的皇权社会中,似乎只有两个人真正做到了咸鱼翻身、屌丝逆袭,以一介贱民的身份上位,最终登上了权力的顶峰,其中一个是刘邦,另一个即是朱元璋。而与刘邦相比,朱元璋曾经做过放牛娃、乞丐、和尚……贫穷到连父母都无法安葬的地步,出身更加寒微,地位更加卑下,算得上是草根中的草根,贱民中的贱民。朱元璋的人生经历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半段是在逆境中苦苦挣扎,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中讨生活;后半段大权在手,掌握着亿万人的生杀予夺,不受制约的权力使之人性蜕变,在行为上表现出近乎变态的执狂。
朱元璋身上汇集了中国底层社会小人物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特征,自不待言,他同时还具有审时度势、善于驭人的个人禀赋。朱元璋的逆袭成功,既可以看作是他个人奋斗的成功,也未尝不是机缘巧合——更重要的,是他擅长权谋机变、深谙厚黑学的结果。朱元璋身上有着根深蒂固的小农情结,尽管他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但是,他眼中所谓的国家,不过是他当初赖以存身的农家的放大;他眼中所谓的天下,不过是他朱家朝廷的田间地头。朱元璋不仅牢笼天下,还要牢笼人心,他虽然始终怀抱着“要做一个真正的明王,为天下苍生创造一个幸福安康的光明世界”的理想,但不受制约的权力,却让他百无禁忌,将整个国家置于特务政治的监控之下。而不受制约的权力又是一把双刃剑,它犹如一种病毒,既可以致他人于死地,同时也会殃及自身。朱元璋害怕有人觊觎他手中的权力,只能以杀人的方式消除自己的恐惧,宗先生所说“‘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这是李善长生前的荣耀,也是置他于死地的刀锋”,不妨看作是朱元璋大杀功臣的注脚。
历史不仅还原事实,同时也是让后人感受历史人物内心体验的一个过程——置身于真实的历史环境中观察大明王朝的创立,走进朱元璋的内心世界、站在朱元璋的个人视角上看待彼时的政治文化,进而去理解历史事件的发展变化,把握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毋宁说这正是宗先生写作这部《权力病人:朱元璋的帝王笔记》的本意。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