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伟劼

  最近在老家整理旧书时，翻出一本1992年出版的科普读物《明天的科学》。涉及航天、建筑、通信等多个领域，展现了21世纪的人类生活。少时的我是饶有兴味地把这本书看完的，记忆中还残留着一些片断，比如在沙漠里种粮食，比如能在人体内穿梭来回、搜集病源信息的神奇药丸。这些在当年读来激动人心的预言，今天读来是很有意思的——它们与今天的现实偏差越大，就越有意思。

  比如关于未来的通讯，该书预言说，在未来的城市里将会建造起“高大壮观的邮政枢纽大厦”，设立邮件转运中心；邮件通过高速铁路送达后，会被装入大型集装箱，由转运中心的装卸机械“把集装箱轻松自如地搬运到各自的指定停留处”。当年的作者没有预见到电子邮件的广景和互联网的蓬勃发展，更没有想到移动通讯的兴起。邮政事业不可避免地衰落了。

  再比如有作者提出，未来的人类食用的将是“积木型食品”。既然天然食物的色香味都可通过技术手段模拟，那么每个人都可依其所好设置个人化菜单，只消把信息输入计算机即可。这想法未免过于乐观。今天的人类在食物来源方面还是倾向于保守的，许多人是宁可挨饿也不接受转基因食品。至于令国人揪心的食品安全问题，则不在作者考虑范围之内，或许当年看来，用三聚氰胺制作牛奶只是一种造法而已，不是一桩利润丰厚的生意。

  光看文章标题，就能感受到作者的雄心，仿佛“人定胜天”的豪情是毋庸置疑的：《欲与天公试比高》，是讲未来建筑；《控制地震》，将驯服不可预测的灾难；《到宇宙中去采矿》，作者设想出一种太空管道，将外星球的矿石源源不断地输往地球……他们的预言并不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神话，事实上正在一步步走近那个大自然被人类驯服的世界，可是，我们必定会幸福吗？

  有别于这些充满正能量的科普小品文，我看科幻文学展现的未来往往是恐怖的。抑或是科技的发达已超越了人类的掌控，以至于人类最终为机器所奴役，抑或是丑恶的人心与高端技术结合起来，造成惨绝人寰的灾难。今天的人类既为享受高科技成果而欣喜，也为潜在的灾难而担忧。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说福岛之后，再无核电站泄漏事故？谁能预料到下一场瘟疫大流行会出自哪一家生化实验室？

  诚然，相比20多年前，我们更为见多识广，更为理智和审慎了。然而我们也变得更为多疑，更加胆怯和焦虑。这本《明天的科学》在今天看来与其说是可笑的，不如说是可爱的。它值得我们缅怀的，不是未曾实现的理想，而正是理想本身——那时的人们虽则清贫，虽然也有烦恼，却比今天的我们对未来更有信心。他们的心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革命情怀。在他们眼中，未来不是还不完的房贷，不是悬而未决的养老金，而是一大片有待开垦的荒地，是实现梦想的巨大舞台。今天的我们，是否还有可能恢复这样的激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