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青
那年春节,常州画家季先生出版了一本常州老房子作品集。赵朴老先生的神来之笔《岁月留痕》题签鲜艳地印在黑底封面上,那字,就如同一组不能凝固的历史碧血,令人深思。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从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一幅幅江南老桥和旧民居的苍古质朴的画面上,仿佛听到了嚓嚓嚓的脚步声,这足音伴着旋起的微尘,是那么清晰,那么恒久,我的思维跟随着这足音走进老常州的兴衰沉浮的历史。画家笔下的那些敦厚苍朴的老民居,历经百年的光阴荏苒、斗转星移、风剥雨蚀、兵摧炮毁,加上一次次的朝代更替,龙钟老态蹒跚地穿过长长的时间隧道之后,留下来了。更多地竟像春天里的雪丘冰堆一般,在时间的隧道里形容消瘦着,枯槁着,化了、坍了、夷平了,偌大一座常州城在烙满岁月沧桑的留痕中,把断想的章回传给了我们今天的后人。
一座城市和人一样是有血气、性情和禀赋的。常州的先人们别样的勤勉坚韧、深厚的儒雅底蕴,铸就了这座江南名城别样的敦厚包容的风范。像我眷恋母亲醇香的怀抱一样,多年来令我紧紧依偎,终将不去。那些小桥流水人家,沐浴着江南纷纷扬扬的恩泽,生发出枝枝叉叉的文化根须,百年恋情与之相承相系,尽吮氤氲在烟水间、时空中。是的,那些老屋里曾孕育着抱负,繁衍着梦想,当然,其中也滋生过阴谋。一大批独领风骚影响过全国的学术流派享誉华夏,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史学家,他们如群星荟萃,从常州这块厚土走向全国。
感谢《岁月留痕》这部难得一见的画集,让我记住了常州还有一位在某些人眼中看轻的怪才——季全保。作为一名职业画家逊雪斋主,多年来用一支秃尖的狼毫,在一厚沓宣纸上默默地追问着:岁月能留几度痕?我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更为画家笔墨语言的纯正、到位而折服。绘画艺术是精神的产品,但它源于物质。千百年来,画家表现的题材越来越广泛,在一定程度上给勇于开拓题材的画家带来一定的难度。然而,全保先生却勤于思考,善于观察与发现,他的作品除了线与面的建构具有当代艺术的审美情趣外,每一笔色彩俱透出水墨的韵味,在这里墨与色的交融与撞击,显然吸纳了西画光与影的某些构成,既拓宽了中国画的表现形式,又使自己的作品充满了时代的审美趋向。我们从历代绘画作品中可以看出,优秀的画家总是以自身的社会实践、人生经历、独特感受而有感而发、有情而抒,画中的情景、意趣都体现了当时社会的审美风尚,这一点,无论从宋人花鸟画的严谨到元人的笔墨萧疏,还是从常州画派的雅丽到扬州八怪的破格创新,乃至当代水墨的异彩纷呈,无不透析出画家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文化气息与审美追求。因此,全保先生系列老房子作品的成功,我认为是他极善于在传统的艺术构成中糅入现代艺术的情愫,去表现既有笔墨又有色彩意趣的和谐美。他的作品已成为一种社会心理,岁月留下的痕迹被拆除、被摧毁、被消亡,他只能在无奈中写实,在写实中充满爱心、虔诚。他让消亡中的物质文化遗产在宣纸上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又变成非物质的文化遗产,这不是一般性的突破,这是涅槃的火凤在希望中的又一次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