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克曼(Michael Kahn-Ackermann 德国)
我是中国水墨画的爱好者,并不是专家。中国水墨画的文化和精神底蕴以及传统并不出自于我的国度。我也不会使用毛笔,我曾经做过的无可奈何的尝试让我清楚地看到,探入中国水墨的秘密之地对我来说是实在太难了。让我进入水墨世界的契机是对八大山人的发现。我还从没遇到过像他那样的艺术家,他相对说来可以跨越把我们分割的时间和文化的深渊。我的第二个重大经历是与画家齐白石的相遇,他从一种非西方的遗产吸取养料,激活并改造这份遗产,在20世纪西方艺术中,也只有毕加索能做到这点。自那以后,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即是否存在着一种基于非西方知识和经验基础的现代艺术。这种艺术不仅会使由西方把持的全球艺术商品库增加新的画作,而且是以对自我和世界的另外一种理解来面对全球艺术。我从一开始就以极大的兴趣和好感关注中国当代先锋派的诞生和发展,但我更关注的是一些男女艺术家运用水墨画的精神和艺术手段,为创造齐白石意义上的当代艺术所做的尝试。
中国当代水墨画实现“突破”的愿望并没如愿以偿。而我今天深信,只要少数几个人能从精神出发,能用水墨画的手段创造出重要的当代艺术。
徐悲鸿是一位精通技术,然而在艺术上并不重要的画家。然而恰恰是他,而不是齐白石成为中国现代水墨画之“父”,这也是中国水墨画当今之所以有那么多困难的原因之一:同现实主义的强迫婚姻让水墨画沦入只有技巧的境地。
我说这番话并不是要声称,水墨画原则上没有能力同艺术现代派的精神和美学成果进行比试,并注定要作为值得保护的“文化遗产”而艰难地存在。
和造型艺术其他形式相比,优秀的中国水墨画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宗教和社会自我经验的直接表达。运用蘸墨的毛笔能理想地直接表达一种强烈的内心经验,艺术家常常是在长达几年的成熟和练习过程中,非常可靠地掌握了这一经验,以至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作画,所以作品看起来似乎是自发产生的。凡是心灵经验同运用毛笔的手法不能建立起关系的地方,被习惯做法或纯粹是高超的技巧所取代的话,绘画过程的结果也会是失败的。即便大师也难以幸免,从齐白石画虾的名作中就能看到这一点。
掌握这门文化遗产所需的东西大大高于美术学院教的东西,远远超出掌握技术手法和艺术史的范畴。
水墨画中的个性远远超出今天艺术市场所要求的那种似曾相识的重复风格。所以,通过深入了解自我所产生的孤独,是古今往来所有优秀水墨画一个最基本的特征。过去的那些大师可以借助风景画和花鸟画的全部佳作,他们有发现自我和表达自我的足够空间,同时他们也有艺术家和观画人之间取得共识的空间。今天的水墨画家已经被抛回到一种自我-经验,传统和意识形态都无法保障这一经验。画家必须发明自己的绘画语言。
这一充满孤独、艰难并很难受到艺术市场青睐的工作只有极少数的艺术家能完成,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认识到这一工作的价值。其命运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