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靳卫红
去过几次姥姥的房间,都印象至深。姥姥不画画,可是某天突然以巨幅长卷重写明人吴彬的《五百罗汉》,我等看得连连后退。吴彬这幅长卷被姥姥放大到长至30米,硬是把人物形象一个一个地“扒”下来,以她自己的理解勾描,上色,靠的完全是天赋啊,可是了不得。
后来,再去看姥姥,发现她已抛下吴彬,弄了一堆新玩意儿。她用碎布片、开司米,将瓶子、椅子、柜子、花盆、树枝一一缝制起来,捆绑起来,包裹起来,她的房间突然成了一个花花世界。
姥姥的方式有点像传统女性做鞋子,做衣服,缝、补、牵、连,密密地,把心思缝进一瓶瓶、一树树。姥姥做这些是为了娱悦自己,所以,它们都含有一种欣喜、自满。我手头有一个小葫芦,是姥姥的作品,每每我把玩于手心,都觉得这第二自然造得有趣,引动我的良性情绪。姥姥心思灵巧,手法朴素,自发的审美情趣把这些零碎点石为金。我觉得最有趣的是姥姥的房间里有一大箱子,里面盛满了姥姥做的小东西,本意是给自己的小孙女缝点好玩的东西,不期竟不能撒手地缝了上百个,个个形异,说不清的形象(大概姥姥自知),堆得满满一大箱,让人看了只想悄悄地抓上一把。
姥姥的兴趣并不全在小东西上,也有不少大家伙,房间里的柜子、椅子、桌子也被包装起来,它们穿着姥姥裁制的衣服,欣欣然地站立着,享受着姥姥每日温情的注视。姥姥的房间生长出物的灵性,敲击着每件物品,杯碟碗筷发出不同的声音。姥姥一行一坐,改变了日常。
西方人克里斯托包裹过物品,被称为包裹大师,料想姥姥根本不知。他们都使用了包裹的动作,但根本的区别是克里斯托的包裹是事功的,姥姥的包裹是娱己的;克里斯托用社会这个舞台,姥姥只用自己的房间。无意而为是姥姥跟职业艺术家的区别,在自己的房间里消磨,是生命与时间的根本性对话,枝繁叶茂是姥姥心底结出的花。
姥姥是谁?姥姥是栗扣子的姥姥,廖雯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