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可函

  我姐办婚礼，南京办了一场，回老家又办一场。红事图喜庆，晚上自家人还要聚起来，放烟花。

  虽然全社会都在宣传少放烟花爆竹，我却一直腐朽地对这些火药抱有好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仿佛根植在血液里的某种情愫，促使我无法在爆响声中无私地想起我们的天空。

  于是外婆来了，舅舅舅妈们来了，我们一家都来了。大家紧挨着站在房门前，凉风横冲直撞的，指尖的暖流却滋滋地响着传遍全身。笑语像一道必不可少的庆祝程序似的，如此合适又不着痕迹。

  于是烟花在墙根下一字排开，鲜艳的色彩喜悦满满，恨不得从纸箱上流下来。

  看过无数次放鞭炮的我们仍屏住呼吸，看着烟头上的一点火星试探着融入了黑夜，却即将惊醒整个世界。火花蓦然冒出来，随着将它引燃的一点火星的离开，喷泉一般泼洒，华丽了一地的沉默。心在嗓子眼儿里重重地坠落下去，火花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一如它沉寂的开始。越过通红的曲曲折折，另一头的引线大剌剌地扎在外面。在漫长的静止之后，瀑布般的火花又一次蹿了出来。

  明知道隔不住声音，却仍紧紧捂住耳朵，这仿佛是一种温暖的表达。随着爆响在那抹长长的红色上跳动，心在迅速地膨胀，几乎要拉着身体一起登上天空。砰砰作响的鼓点越来越密集，手臂因长时间举起而酸痛，但心情却如炮声般艳红。

  两声简洁的噼啪后，一切戛然而止。烟雾沙沙作响，飘进了茂密的竹子间的空隙。每个人都咧开嘴，全身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喜悦塞满。笑容是无声的，但如此真切，就如同早已深入骨髓。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别忘了墙角边的四箱烟花，等待着在天空中绽放刹那的芳华。它们浮华的包装反映了本质，但也只有这样瞬间的浮华，才能攥住灵魂的一角，摄人心魄。

  引线依次被点燃，光点飞腾时没有尖利的呼啸，只是在高空释放全身心如泪水般积淀的欢快。在黑色背景下飞旋的火星色彩炫目如钻石，随意地抛洒，溅到额上，印下灼热而舒适的温度。烟花的爆炸愈发宏大，我们也愈发按捺不住满心的欢愉。呀！在一点亮光迸发作万点华丽之时，不正该舒畅全部的自我，以狂喜的音调呐喊吗？一朵烟花遮蔽了整片天幕，扑簌簌地闪耀成星光。我们就在门边，等待着，没有太多的表达，仿佛这繁华没有止境似的。当最灿烂的——啊，那明快极了的色调！——宽大的花朵销匿于云雾之后，心头那一口重重的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自然地流出来。那一天晚上，原没有星星，而这声声炮响，奇迹般地点燃了只有一轮孤月的夜。

  第二天晚，驱车出行，群星已然乍起。璀璨的光芒依旧，一颗心仿佛又重温了昨夜的幸福。

  这一夜，为在孤寂的天空中仰视烟花怒放而欣喜不已。

  这一夜，为能与一颗远方的星平视而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