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歆耕

  估计这标题，会吓退一部分读者。笔者关注点在“退思园主”，而非退思园。

  退思园是同里诸多人文景观中的招牌菜。

  粗略地看过去，江南古镇，似乎大同小异。只有细心的观者，才会咂摸出那些精妙独特的个性所在。

  品赏退思园，岂可忽略造园之主乎？只有进入园主的内心世界，才能更好地体味园内花草承载的情感意味。

  退思园主任兰生，入仕是通过科举考试，还是清代另一种入仕的途径——捐纳？任兰生被人弹劾削职还乡，是因为镇压捻军不力，还是因为贪腐？园子的构思布局又体现了园主的何种理念？

  笔者走访了镇上唯一的任兰生家族后裔任大钧老先生，以及已年逾七旬的老书记计东生。任大钧曾看到，任家曾有一本翔实的家谱，还有许多先人的画像，装满了整整一个立式木柜。可文革期间一把火化为灰烬。

  任传济写的《退思园修复记》中曰：“退思园始建于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园主为清赐内阁学士……”清廷因何特殊因由，会“赐”给他一个官位？新修的《同里镇志》记载，“同治三年（1864），27岁。夏，偕妻兄陆策三由河南赴京应试，未中。冬，以捐升候选同知（正五品）拜见安徽巡抚乔松年，当时英翰为藩司任兵事，……委其任职皖军前敌营务处，驻颖州。”从这里可确定，任兰生是通过“捐纳”而进入官场的。采用“捐纳”方式担任官职，在清代是一项增加财政收入的政策，并不丢人。很多人是通过此种途径入仕的，其中也不乏优秀人才。

  任兰生为何被弹劾削职，这跟他修“退思园”直接相关。有一种说法，隐含了任兰生解职与贪腐有关。内阁学士周德润上诉状《安徽厘税积弊》，“参劾任兰生盘踞利津，营私肥己……”后任兰生被解职候处。朝廷派钦差大臣核查。结论为，“所参劾条款皆不属实”。这个结论后又拖了一条不明就里的小尾巴，似乎革职既与镇压捻军无关，也与“营私肥己”无关。但朝廷还是把他的顶戴花翎给摘了。从《任兰生年表》看，任氏在官位上有良好的政声。被革职后，他倡捐救灾，“叩请圣上恩施给兰生开复原职”，以及同年安徽士绅筹银8000两，代其遵照先例捐复官职。

  看来，任兰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而被削职回归故里。筹建“退思园”，其含义为“进而尽忠，退而思过。”造这园子，是为静心反省过错。但“错”在何处？未看到文字记录。

  退思园的构造体现了园主复杂的心态。

  首先，园子的占地面积：九亩八分地。戴罪革职之人岂可大肆铺张？其次，从园子的门脸看，白墙黑瓦中镶嵌着两扇普通木门。收敛低调啊！一方天然池水，体现了水利万物而不争的理念。这园子独特在渐渐开阔，让人不断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景致的命名，也令人寻味：“闹红一舸”，寓春；“菰雨生凉”，夏至；“红枫金桂”，秋色；“岁寒三友”，冬也。繁华落尽，谁能逃脱这人生的宿命？但主人心有不甘，正破浪前行的石船舫，泄露了主人的雄心……

  任兰生的政绩，没特别称道之处，但“退思园”，却成为园林史上的精妙一笔。

  协助他造园的是当地画家兼设计师袁龙。其设计理念是承袭了明代园林设计大师计成。计先生的《园冶》，是中国最早系统阐述江南园林设计理念的著作。郑元勋说，“是惟主人胸有丘壑，则工丽可，简率亦可。否则强为造作，仅一委之工师、陶氏，水不得潆带之情，山不领回接之势，草与木不适掩映之容，安能日涉成趣哉？”由此可体味退思园的价值所在。当下某些富豪也热衷造园，乍看应有尽有，唯一缺少的却是内在的魂魄。

  我们为同里有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退思园骄傲，更为同里诞生了计成这样的造园大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