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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1月10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现代快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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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故之恶 文/何同彬

  “她可以变成好人的,要是每分钟都有人对她开枪的话。”

  在“邪恶”的奥康纳的短篇小说《好人难寻》的结尾,“格格不入”杀死了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太,然后说出了这样一句意味深远的话。

  那位可怜的老太太显然不是一个恶人,而且在普通人眼里她很可能算得上一个“好人”,但她并不可爱,她那些客套话让我厌憎和愤怒。当她说出“哎呀!你是我的儿呢,你是我的亲儿”时,我固然不会像“格格不入”那样“像是被蛇咬了似的向后一跃”,然后开枪打死她,但也至少会被“恶心”得落荒而逃。

  有人乐观地把老太太临死前的这句话描述为顿悟和觉醒的“天惠时刻”,我实在不能苟同,这个“可恶的”老太太最后想以一种宽恕和友善的假象求生,但“格格不入”是一个清醒的“恶人”,他本能地拒绝了。

  在“格格不入”或者在奥康纳的内心到底有没有一个关于“好人”的标准?小说中没有交待,但他认为老太太要想成为好人,必须“每分钟都有人对她开枪”。也许,开枪的时刻如同末日审判的时刻,在那一瞬间人被迫“思考”,人性也得以暂时从平庸、麻木的世故之恶中脱身,由此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人”。

  但“好人难寻”,因为人们有意识地避免遭遇“开枪的时刻”,宁愿活在无处不在的世故之中。所以,奥康纳才被称之为“邪恶”,就像那个谁都不宽恕的鲁迅被认为偏执、狭隘一样。他们都是“较真”的人,宁愿以不友善的恶相冷眼面对由世故豢养的伪善。

  阿伦特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中提出过“恶的平庸性”,后来在《思考与道德关切——致W.H.奥登》一文中做了进一步的思考和阐发。阿伦特发现艾希曼作为一个“罪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浅薄”,深陷一种不能思考的奇特状况,由此她得出结论:“陈词滥调、日常话语和循规蹈矩有一种众所周知的把我们隔离于现实的作用,即隔离于所有事件和事实由于其存在而使我们思考它们的要求。倘若我们时时对这些要求保持回应,那我们马上就会疲惫不堪,而艾希曼的不同只在于他对此要求分明是毫不知悉。”

  老太太是另一个“艾希曼”,我们每个人都是待审的“艾希曼”,但我们比老太太幸运,因为暂时还没有人朝我们开枪,我们也就还可以快乐地活在“陈词滥调、日常话语和循规蹈矩”的世故习性中。因为世故可以让我们“成功”、让我们安全、让我们每个人都看起来像一个“好人”,谁会愿意自找麻烦地“疲惫不堪”呢?

  这种世故也许就是100多年前梅列日科夫斯基所描述的“未来的小人”,那时候米勒、赫尔岑这样的欧洲思想者认为西方的堕落就是有朝一日变成拥有“混合平庸”或“庸俗习气”的中国人,目前,这种带有明显文化偏见的“黄色危险”论不幸被充分地言中了。

  世故是中庸之道的一种畸变,显现着人们在当前的大时代的怯懦和虚荣,或者说,物质的力量在空前地压制着昂扬向上的精神向度,诱惑我们做一群浅薄且拒绝思考和反省的猪;文化水平和文化素养的提高,形成的不是一个对共同体的前途负有责任感和实践勇气的群体,而是一群精致的知识主义者和享乐主义者。一团和气、饱含功利的世故让文化变得浑浊,让一切是非失去泾渭分明的界限,让一切抗拒变得可疑,甚至可笑。如果文学或者艺术有什么必须要克服的障碍的话,在我看来,这个首要的障碍就是世故。

  但混迹在文坛的各色人等,有谁能避免这种世故呢?看看,有些名气越大的人就越世故,越不可能是“格格不入”,而更可能是不会有人当胸开枪的“老太太”、浅薄且拒绝思考的“艾希曼”。这就是鲁迅所说的“中国处世法的精义中的精义”:“世故”深到不自觉其“深于世故”,这才真是“深于世故”的了。结果,举目四望,你竟然很难发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恶人,到处都是和善的、宽厚的“好人”面孔,而他们却在制造着让人无法忍受的世故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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