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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7月28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现代快报网
“词语可锻打和燃烧”
  《带着来自塔露萨的书》
  茨维塔耶娃等 著
  王家新 译
  作家出版社

  ——王家新译诗集《带着来自塔露萨的书》

  文/胡桑

  “译作是为了不懂原作的读者而存在的吗?”本雅明曾这样质问。优秀的译作不是对原作的简单复制,它必定会向语言形式提出别样要求,当然,这并非意味着可随意对待原作,恰恰相反,正是在创造性的转化中,译作揭示出了原作的内在生命,甚至更新了原作的生命。然而这已是另一种忠诚和精确,它是高难度的,它激活了原作并对语言自身提出了挑战。当我读到王家新的译诗集《带着来自塔露萨的书》时,我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激动人心的译文。

  诗歌读者恐怕很少有人不知道王家新翻译的保罗·策兰诗歌,正是他使策兰在汉语中成为一种深刻而又强有力的存在。我还读到过茨维塔耶娃的《约会》,译者也是王家新。我惊异于汉语中呈现出如此充满张力的语言形态和如此激烈的生命体验:

  我将迟到,为我们已约好的

  相会,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

  是的,我将被攫夺

  在春天,而你赋予的希望也太高了。……

  王家新的翻译赋予她的诗歌以我期待已久的语言形式。也许是我们误解了诗歌的音乐性,许多译者总是希望让诗歌译文变得朗朗上口,反而极大地削弱了诗歌语言的独特张力。然而,茨维塔耶娃的诗歌在他的译文中获得了一种缓慢攀升的力量,词语之间充满不经意的摩擦,声音在词语的停顿、牵引和对抗中形成隐忍的节奏。这样的译文正体现了本雅明所说的“自身语言诞生时的阵痛”,它不只是内容的传达,更是语言获得生命的过程,词语的身上携带着与世界进行初遇时的血迹——有了这一切,诗最后的“在天空之上是我的葬礼”这样的诗句才获得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再后来,我又读到他翻译的奥登诗歌《爱的更多的一个》,这首译诗最初出现在他纪念余虹的文章里:“仰望那些星辰,我很清楚/为了它们的眷顾,我可以走向地狱,/但在这冷漠的大地上 /我们不得不对人或兽怀着恐惧。//我们如何指望群星为我们燃烧 /带着那我们不能回报的激情?/ 如果爱不能相等,/ 让我成为爱的更多的一个。”也许,翻译就是在两种语言中去成为“爱的更多的一个”,而只有当译者带着这种爱的燃烧去经受两种语言所带给他的冲击和考验,其译文才能征服读者的心灵。作为引文,那时我只看到这两段,总是令我眷念着剩下的后两段,如今终于在这部译诗集中读到了。这样的译文,不仅具有对经验的无与伦比的提炼和呈现能力,重要的是,王家新的翻译总是浸润着精神力量,总有一种富于张力的呼吸,在语感上不同于其他任何译者,语言和节奏凝练而柔韧,或者说兼具了沉重与轻盈——一种能飞翔的沉重。

  这部书是他诗歌翻译的一次最炫目的集结。那些曾经零星流传、令人爱不释手的译文都被收录进来。茨维塔耶娃、曼德尔施塔姆、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扎加耶夫斯基、阿米亥、夏尔、叶芝、奥登、策兰,等等……他的译文具有清晰的内在声音,具有富有张力的节奏,语言的精确质感,以及命运那促迫心灵的回声。比如他所译的曼德尔施塔姆在流放地写的一首无题诗的前后两部分:

  环形的海湾敞开,卵石,深蓝,

  缓慢的帆如云团一样继续移动——

  我刚刚知道你的价值,就要离开。

  ……

  你——深喉音的乌拉尔,多肌肉的伏尔加,

  这赤裸的平原——是我所有的权利——

  而我必须以我全部的肺来呼吸你们。

  诗中间还有“我的头微醉,因为铁的温柔”这样的句子。“铁的温柔”的确是用来形容王家新译文质地的绝好短语。用曼德尔施塔姆的另外一句诗来说,在这样的译文中,“词语可锻打和燃烧”。诗的最后一句“而我必须以我全部的肺来呼吸你们”这样的译文使我再一次相信诗歌是对混乱现实的抵抗和穿透,是生命本身的呼吸结晶。可以说,正是以这样的翻译,王家新恢复了诗歌翻译的尊严和魅力。他翻译的曼德尔施塔姆的长诗《无论谁发现马蹄铁》,被人赞叹为“语言的天籁、翻译的天籁”。他捡拾起了一个俄语诗人在历史废墟中所遗留的“马蹄铁”,用汉语来擦拭那最终的坚硬核心,使石头重新发出了歌唱。

  另外在我看来,翻译也是一种对于意义钝化和流逝的永不妥协的抗争。尽管王家新翻译过的许多诗歌在汉语里早已有过不止一个译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对自身不断提出了新的要求。王家新的译文满足的正是我们对于作品生命的新的期待。在他的译文中,那种语言的共振令人动容,每一首诗都具有清晰可辨的强劲的生命力,并且,每一首都像“第一次”读到!

  这还不是秘密的全部。王家新最富盛名的翻译是策兰的诗。在同样经历了历史浩劫的汉语世界翻译在奥斯威辛之后写诗的策兰,这一翻译行为本身即饱含着对历史的痛苦体验和对表达困境的独特揭示。的确,翻译是“创造形式的渴望”,不过,这种形式首先来自于一种抵抗,抵抗在残酷的历史中生命及其记忆的逐步流失和被剥夺。如同诗人,译者也是深深卷入语言的命运、持续揭示生命苦难并召唤希望的人,他知难而进,抵抗着磨损、遗忘和同质化,重新释放出语言的和人性的资源。这样看来,翻译犹如写作,是秘密记录命运的黑匣子,是席卷在两种语言之间的深渊里的风暴。王家新的翻译就是这样一股强劲的风暴,它必将深入而持久地影响汉语诗歌的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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