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永宏
“羽蛇”——一个古老的图腾,正是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引领我走进了《羽蛇》的世界。它像一座迷宫,你进去了,就迷失了,直到一口气读到结尾,还是没有找到迷宫的出口。一部好的小说,应该是值得把玩的不能忘怀的艺术珍品,我知道我遇到了这样一部好小说。
徐小斌在《羽蛇》中像个巫师,把汉字的魔方玩得十分稔熟,时间和空间失去了二维存在的意义,话语内部重新组建一种属于作家的精神时序和时距。赤裸裸的灵魂变成舞台的主角,你在灵魂的迷宫中游走,到处充斥着神秘的具象、符号、谶语:蓝色湖里的巨大的黑色的蚌、精美的羽蛇文身、神谕的耳语等等。各种灵魂的呻吟撞在你的感官上,思想上,让你的灵魂在震撼的阅读中欲罢不能。
这是一部阅读完后却不能停止思想的小说;这是一部能引起灵魂共鸣却无法述说,言传拙于意会的小说。《羽蛇》直抵现实深邃的部位,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芯片,它需要时间慢慢发掘。我甚至认为,它是真正的中国版的《百年孤独》。“一个作家的价值,不是体现在他和时代的同步上,而恰恰是体现在他和时代的差异和错位上。一个和时代没有差异和错位的作家,他反而最易被时代所抛弃。”
《羽蛇》似乎与《百年孤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百年孤独》是以七代男性为主的血缘关系为发展线索,是线型的血缘关系;《羽蛇》是以五代母系家族即“皇后群体”血缘经脉推进故事的,是错综复杂的树型血缘状态。
其次,《百年孤独》在时空处理上是以一个小镇为固定场景,再以血缘的延续构成小说发展的脉络;而羽蛇则完全打破了时空的界定,完全是沿着血缘的枝枝杈杈在时空中穿梭。
第三,《羽蛇》意在强调中国百年的血腥历史对母系家族每一个人物的轨迹及终极命运的影响,是孤独的灵魂与整个历史的对峙;《百年孤独》却是布恩蒂亚家族的兴衰对拉丁美洲百年孤独历史的陈述。
第四,《百年孤独》的预言应验了,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在大地上消失了,同时也宣告了孤独的拉丁美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个崭新的拉丁美洲必将出现;《羽蛇》中这个远古母系文明的太阳神却无法摆脱“永处孤独”的谶语:
“羽在梦中常常见到那口幽蓝的湖……那湖中缓缓张开的巨蚌,她一定是孤独的,不可救药的孤独……她摆脱了她的血脉,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她的心里是个零,一个永远的零,就是这个零,在顽强地同一个世界抗衡,她注定要被世界压瘪的。零压瘪的结果就成了一个——,断裂了就变成了——,就是《易经》里的阴爻。”阴爻是人类灵魂与世界抗衡的一个宿命。聪明的祖先老早就把尘世看破了。《羽蛇》中的母系家族在与中国的血腥苦雨的百年历史的对峙中,经血气绝,是注定的命运。它在与残酷的现实对抗中,被撞击成碎片,有的蜕变,有的散落,有的消失。这个家族最孱弱而又最坚强的枝条羽,最后一次脑胚叶手术把她变成世俗中的正常人,她最后一次真的死了。羽消失了,被一场茫茫大雪所覆盖,悄无声息。这场大雪覆盖的是一个死去的民族的灵魂,不仅看不到“死而复生”的迹象,更像是一场巨大的物质洪流向我们扑面而来。那就是未来社会:“人性的善是有限的,人性的恶是无尽的。过去的十年把所罗门的瓶子打开了,魔鬼钻出来,那就再也回不去了。经济的、物质的都会有的,会腾飞,赶上和超过世界的先进国家,可是形而上的、精神的、人的一切……会一塌糊涂,这是最可怕的,这比贫穷还要可怕。”这是作者多年以前对未来社会的预言,“现代人没有思想,没有民族,没有国籍……脱离了翅膀的羽毛不是飞翔,而是作飘零……现代人就是飘零的羽毛,是脱离了翅膀的羽毛,注定会终生流浪”。当你亲历了这些谶语的一点一点的应验,你会突然明白:经历了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的精粹与真气终于被世俗的物质洪流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