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葵
这都夜里十一点了,一整条胡同还活色生香。是五道营,青年人钟情的地界。
鳞次栉比的个性小店都没打烊,咖啡馆、小酒吧正在高潮,倒是餐厅的生意已近尾声,门口时有道别场景。服务生带着倦容,拾掇门口等位用的塑料椅,一个套一个,磕磕碰碰搬回店。
每家店的灯光都独树一帜,放眼概览,就目炫神迷。灯影纷纷透出小店,把胡同染成各种过渡色的大集合,如果半空俯瞰,茫茫城市夜色里,这一团会很别致。
一团过渡色里,有情侣手挽手闲庭信步,目光却不在一个焦点,东张西望;喝至酣处的青年,骑单车画着龙扭过;人类的脚面是猫的世界,瞅准了无人的空当,飞蹿而过,不知是张家还是李家的,个别奓着毛的,可能是野猫。
我在一家小吃店廊檐下枯坐,面前方寸石桌上,一杯啤酒,一盒烟,一个烟灰缸。身边一些灯架、录音杆、监视器在紧张地工作。北京版《深夜食堂》小电影就要开机拍摄,我是选中的食客角色,等他们调理好店内场景,我将粉墨登场。
拍电影好玩么?嗯,只要你能忍受干耗着。十二点多,现场的光终于布好,扒着窗户向内看,光线层次丰富,幽幽的,又暖暖的,一派夜深人静促膝相谈的好气氛。导演喊,演员请进场吧。
此时的胡同突然静了许多,尘埃虽未落定,也已进入睡眠模式,气息越喘越匀,虽然偶尔还翻个身儿,已是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的架势。不过这种气息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毕竟枯坐那么久,心静还是境静,不那么容易分得开了。何况交子时刻,魔幻易出。
进入小吃店现场之前,浑身肌肉有意一紧,揉眼定睛观瞧一眼这胡同。不错,确实很多小店打烊了,原本雾沼沼一团的灯影已碎。
拍摄顺利,三点多时我又坐回户外廊檐下,等待他们拾掇完机器一起撤离。夏夜微风吹过,凉似水,在早已一片空寂的胡同里流淌。这才发现,夜里的猫真多啊,有端坐在路边,雕塑一般深思的,长相俊美;有即便全无人扰也一样惊惶穿梭的,癞头癞脸;有试探着前爪伸向一汪积水,继而谨慎饮用的,体态羸弱。
正看猫,兀地就觉得哪里有点异样,目光本能地四下搜寻。小吃店旁,是一家二层楼的小旅店。二楼某间阳台上,一个女人长发繁密,倚栏而立,赤膊,在抽烟,双目望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