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飞

  突然就想到了黄家驹。他像盛大的焰火，照耀着曾经的那片天空，光芒四射，然而转瞬即逝。

  那是江南某镇的某个中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教室、食堂和宿舍间穿行，像只瘦弱的青蛙。那段时光的整体基调是灰暗的，唯一感觉温暖的就是晚饭后的一小段时间，因为那时广播里会响起比起床号好听得多的音乐，印象里放得最多的就是黄家驹的《真的爱你》。听得多了，就禁不住猜想：那个在广播站播放歌曲的同学，是否和我们一样，总是自然而然地把这首歌当作难以说出的爱的表白，不是献给母亲，而是献给心中的“她”？

  喜欢黄家驹自然是受了表弟的影响，他是个骨子里充满摇滚理想的人。当时他正读高中，省吃俭用购买了整抽屉的摇滚乐卡带，结果全都丧命于他父亲愤怒的斧头之下。后来他还是上了艺校，学打击乐，毕业的时候却进入了IT行业。开始还兼职教些学生学音乐，不久就放弃了。这之后的生活更像是变奏曲，难以预料。他的妻子因为产后抑郁症而跳楼自杀，留给他三个月大的儿子。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只看见在他的臂膀上赫然刺着骷髅和那个黑暗的日期。我没有问他与音乐有关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在他家的衣橱里还有两个精致的手鼓。我们一起喝着酒，听着《老男孩》，听着听着，便说不出话来。

  想起以前乡下老屋的墙上，贴满了Beyond乐队许多歌手的大幅照片。他们帅气的模样、时尚的服饰和破败的墙壁以及我们菜色的脸都极不相称，然而当时却是不知的。起风的时候，照片簌簌作响，灰尘飘飘而下，我注视着他们，像是注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在，那些偶像早已在记忆里模糊，消失。偶尔，我会在KTV的昏暗里唱起，却感觉那已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远在千里之外的哥哥，仿佛也与我心有戚戚。他写道，“黄家驹的声音顺着导线漫漫地流进耳鼓，那时我正眺望着对面筒子楼里躬身炒菜的家庭主妇。渐渐地，我竟看不清她肥胖的腰身了。这就是黄家驹带给我的声音，他使我恍若置身于一片狼藉或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中。这是一次充满激情与痛苦的旅行，困扰我身体中的东西在一层层卸下。而现在，家驹正在另一个地方唱歌，在他的忧伤天堂里，他又在唱些什么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