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韵凡
“日啖枇杷三百颗,不辞长作江南人。”
这个意识,是我在而立之年才有的领悟。只是短短一个六月在西半球,味蕾中第一年便缺席了枇杷的味道。枇杷,我最钟爱的水果。年年等到农历小满一过,骑行经过街角巷尾,眼角满是那风中摇曳的累累果实,一想到又能尝到那甘甜清爽的这初夏江南所独有的滋味,不由得会心一笑,仿佛触手可及,幸福满溢。
枇杷于我的重要,始于幼儿园。三八保育院,院中的行道树便是枇杷树。每到梅雨前后,下午午睡起来,老师们便会端着直径1米的搪瓷大脸盆满载而入。盆里盛着的便是新鲜采下洗净的枇杷。“谁坐得端正,就给哪个小朋友的面前多盛些。”孰多孰少,其实都不重要。老师的双手就是秤,孩子们望着将枇杷一捧一捧地端到自己面前的老师,丝毫不敢怠慢。望着堆得小山一样的枇杷,每个小朋友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倒映的是满心欢喜和隐隐雀跃,期待着。这种幸福感,氤氲着,每个小朋友面前的小山丘,仿佛无穷宝藏,都是自己的,挖也挖不完。大家也不说话,也不着急,细细嗍着汁水,体味这美好。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同伴,没有言语。这最初的美好,简单的幸福,至今留存心间。
小学五年级,转学,新的环境,孑然一身。“嘿,我家院里枇杷熟了,去尝尝可好?”放学路上被新同桌的喊声吸引,停住脚步。两个女孩,站在郁郁葱葱树荫下,抬头望着被累累果实压弯的树干,都忍不住开心地咯咯直笑。大人不在,小鬼来当家。够得到的就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去摘。够不到的就搬来板凳、换上椅子、支起竹竿……那段时间,课余我俩的话题都围绕那枇杷:哪片熟了,还有什么方法可行,谁来试。总之,为了能把所有枇杷都享用下肚,绞尽脑汁,堪比最强大脑之如何采枇杷。托枇杷的福,迅速拉近我俩的距离,由此同桌成为了我小学最后两年的密友。如今那个小院早已被高楼大厦所替代,同桌也已不知搬去了哪里。有时,我还会骑行去那附近转转,闭上眼睛,回忆那曾存在过的温馨的充满绿色的小院。
现在,大了,懂事了。和祖辈交流时,每每说到吃,望着他们沉浸在记忆中的那份心驰神往,我都会暗记心间,琢磨着如何去实现。老小老小,人老了,和小孩是一样了,能吃到想吃的就是最快乐的事。每每我携着哪怕是油条、烧饼类小食捂着急急赶回,看到老人嶙峋双手颤巍巍接过,入口时的那一瞬满足神情,就好像望着小时候的自己——小手接过大人递来的美食迫不及待下肚时的幸福感。多远、多热都是值得的。或许,这就是反哺吧。
老公离家远行已届六年。越洋来电,每每聊到三餐食谱,立马来劲:吃了什么,怎么搭配的……到头来总是一声叹息:唉,我已几年没吃过了。
或许,我该去伴他了。
去伴他了,若吃不到枇杷怎么办?不焦虑,枇杷所带来的幸福感会一直伴随着我。或许,我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幸福感传承给下一代,让它能反哺于我的父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