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葵

  一早天就阴阴的，屋里很静，读了会儿书，风声起了。打开纱窗探出身子朝外看，河岸密植的杨树之巅已呈波涛汹涌状。还没看够呢，硕大的雨点砸下来。

  逐屋关窗，邪风骤雨拦截在外。煮水，茶箧挑茶。水沸时，茶也挑定了，巴达山古树普洱，大约九五年前后入手，前两天从堆放杂乱的存茶中拣出。

  预检茶饼，选料似不够精，制作也嫌大意，好在茶饼洁净，条索大多粗壮。

  开汤。二十年的茶，该沉的沉下了，该稳的稳住了，入口平实无惊喜。一口下肚，兀愣愣坐片刻，后力绵绵而至。三泡过后，一身轻安，脑海浮现刚读过的那页书。

  那页书上，村上春树和小泽征尔聊音乐，说起有个词direction，方向性，也就是音乐的方向性。小泽说他老师卡拉扬的direction非常明确，有时为了将这个放在第一位，不惜牺牲合奏的细节。

  村上追问：甚至不惜牺牲合奏的细节？小泽说：意思就是即便细节不大协调，也不必在意。最长最粗的那条线比什么都重要，这就是方向性。direction这个词虽然是方向的意思，但在音乐领域还多了“联系”的因素。既有细的direction，也有长的direction。

  想归想，手下茶没停。这一碗出茶时走神了。选料之精、制作之细，相对茶树地区、树龄、海拔、环境而言，要算小泽讲的细节了吧？但是，这还是细节。

  听长者讲过个故事，偶然去到浙江一个小村子，遇一农村老妪。老妪说天寒喝碗茶吧，就拿一只大碗，各种颜色散散的茶往里丢。开水一冲，一股菜油味儿，炒茶用的必然就是炒菜的锅子，泡茶用的就是吃饭的碗。长者说，味道粗粗的，很开放，很有活力。这个，接近direction了。

  一念及此，茶汤已至最后的滴滴答答。手悬半空，目光盯着每一滴茶汁在匀杯中溅出小小的浪花。而窗外此时，骤雨初歇，也正滴答个十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