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羊羊
吃螺蛳的时候,听许多人反过来喊,感觉有点别扭。听得多了,也就觉着是另一种亲切了。就像月亮,我的家乡都喊亮月。汉语有了籍贯,那就是方言。方言的性格,有点不讲道理的随和,无论你听不听得懂,语言区的人听得懂就好了。这好像有点小国寡民或自给自足的味道,但也不妨说是一种乡村自信。可惜,英语成了必学的一门功课,弄得很多人连汉字都写不好了(估计不少人写不出蛳字会写成反犬旁),感觉少了点国家自信。
螺蛳不是大菜,却是乡间下酒少不了的“点心”。奶奶烧着烧着发现少了一个菜,就嘱咐我去摸点回来。池塘的码头是块近两米长的平时用来洗衣淘米的青石板,这样的傍晚我只要顺着它没入水中的三个侧面胡乱抓几把,一海碗螺蛳一般是没问题的。螺蛳吸附在青苔上,就像一个个正在吮乳的婴儿。
然后用钢丝钳剪掉螺蛳屁股,放入油,盐,姜,酱油,料酒等爆炒一下,一盘好菜就可上桌了。我们那除了嫁过来的四川媳妇,几乎没有人吃辣,如果哪家门口的菜地种了几棵红辣椒,那这家肯定娶了个四川女人。我倒是因为在南京读过几年书,学会了吃辣,所以现在炒盘螺蛳会先往锅里扔几个干辣椒煸一煸。
我吃螺蛳大概是个高手,小时候不用针线,长大了不用牙签。直接一吸就出来了,少数吸不出的先对准螺蛳屁股吸一下,再从口处猛一吸也就吃到肉了。听着一桌子吸螺蛳的声音,教他们也老教不会,没耐心了,就说一句你用用牙签吧。幸好牙签不是专门用来剔螺蛳肉的,要不生产厂家还要养一湖螺蛳作赠品了。我是无法考据谁是第一个想到这样吃螺蛳的人了,中国人饮食的智慧不可小觑。我想其中定有某种物理原理,我物理学得不好,所以说不上来。
小时候沟塘很多,村子里的农妇农闲时就出门耥螺蛳。耥,多么富有感情的农活用语啊,耥网本来就是一种农具。耥回来的螺蛳除了自家吃,大部分煮好后,把螺蛳肉剔出来,去菜场卖掉,再用皱巴巴的“钢铁工人”或“大团结”买回生活所需。螺蛳肉炒韭菜,也是昔日江南一道好菜。我以前还常摸螺蛳回来,用小锤子敲碎喂鸭子,那时候的鸭子伙食好,鸭蛋也营养丰富。
近日买得湖里的青壳螺蛳,在盆里养了两日,我才这么认真地看了看它们,居然在水里伸展出如蜗牛的触角,看得我心都柔软了起来(有一年,我在鼓楼四条巷不小心踢到了一只蜗牛,它重重地摔了出去,壳上一个窟窿在我记忆里张开了很多年)。原来它们一样可爱,不同的是,蜗牛还有人为它们写诗写歌,螺蛳只有人为它们写各种菜谱。我以后还会吃螺蛳吗?似乎问得有点假惺惺,蜗牛都有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