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妞
《驴得水》是话剧。像个捏得不错的面团,表面光滑,婴儿白胖的屁股一样,让人心中安稳。好久没遇见这样的戏,这么堂而皇之地鄙视煽情。
四个北平青年去缺水的山区支教,打水要驴,养驴要钱,青年们就虚报了一个“驴得水”的教员,白领空饷。教育部的特派员下来查账,青年们找了个两年没洗澡的铁匠,蒙混过关。圈套越变越大,三百变三万,三万变一百万。特派员贪,北平青年也跟着贪,倒戈和多米诺骨牌一样来得又猛又彻底。
一百多年前,爱迪生用放映机放出了电影,艺术家就感叹,布景完蛋了。没有人再要看一动不动的树、停在半空的浪花。舞台上的死东西,必须让位给生活一样真的影像。但今天,在中国的电影院,哪有《驴得水》里的活色生香。话剧单上用红笔写着,“14岁以下谢绝入场”,就能爆粗口、安插坐立难安的挑逗。莫名其妙的,戏剧就有了电影没有的自由。
为所欲为总要收手,俗过了就可鄙。剧中的张一曼,大胆开放的交际花,好不容易到了没人管的地方,正摇曳生姿,却突然被残忍地群起攻之。眨眼工夫,我们的白昼美人就被骂了许多声婊子,被扇了两记耳光,不够,自己再狠扇自己,傻子一样,在墙角站完后半场。舞台真是太不讲理。她脱得无效,疯得无效,死得更无效。一男一女两个编剧,怕是那个女的下的手,这么简单直接,女人对女人的狠。谁残忍到觉得这精彩、谁愿意这样来发声,考问出女人应有的自由。粗暴突如其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之前由衷的那些笑而愧疚。谢幕时,演张一曼的女主角背过身去抹眼泪。我天真地许愿,但愿她有的,和我是同一种悲伤。
戏剧也许真要死了,世界好不了。否则,手握话语权的编导,怎么会这么沮丧。一个月前,大会堂里演表演工作坊的《海鸥》,也没有如此的压抑。到头来赖声川总还记得,留一盏亮堂的灯给你。到了《驴得水》,再没人傻到真心去爱,笑点在于男人拉肚子,比尺寸,三伏天里“穿貂”。舞台上煽情多Low,只有靠没节操,大概还能杀出一条自嘲的血路。
这么多年,荒诞和讽刺,教会了我们谁也别信。不然,冯小刚也不会拍出个地狱般的《私人订制》,用错得如此离谱、坏到根子里的故事,恶少般地蹂躏完观众,还能龇着歪牙喊:“你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