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梓荣
已经有20年了,一直没有见到她,都说地球变小了,一不小心就会怎样怎样,可我还是无缘一见,只能久久地想着。
我已经想不起她的名字,更不知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也是我的一个学生。每礼拜半天来学校,单单为了听我的欧美文学。她熟人不多,也不善言;但只要她一进教室,周围立刻会静下来,我母亲说,这是做女子的真本事。
我甚至说不清她的五官,记忆里只有一个眉眼的大模样和模糊的身影。她每次来校,并不急着去教室,都会特意先从我的办公室门口款款走过,然后,坦坦然然地朝我嫣然一笑,欣欣然足足有二三秒,好像确信她已经把笑递给了我,这才转身轻轻地离去……
微笑着跟我打招呼的同学,抑或是女同学,可多着呢。但笑得像她那样让我着迷,让我心向往之,在这以前或以后,我都不曾再经历过。
她有一双特别清澈的眼睛,因着身体的健康和灵魂的无瑕,使她的脸特别的生动,使她的笑特别的活泼;也因为清亮灵气的眼,我似乎觉得,她的笑能逗你说话。
她的笑是暖黄色的。笑得温温暖暖,像是东篱秋阳,像是桃李春风,温和而朴实,没有功利,没有造作。我也似乎觉得,她想用笑,大大方方地来拉拉你的手,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爱来这里,爱听我的讲课,即使每个礼拜只有半天,也够满足。
她的笑可真不一般。倘若是别的女子,见着半熟人,定是半偏或半低着头,悠然一笑,转而去之。可她却是正正地看着你,欣欣然用足足二三秒钟的时间,来微笑,来表达她对这门课的喜欢,还有她对我的欣赏。
慢慢地,我不仅理解,而且期待她。终于有一天,她缺席了,我在讲台上还等了几分钟,才不甘心地开讲起来。我的声音在课堂里孤独地游荡,眼睛落寞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何时,我忽然发现她已进了教室,正准备坐下。她也捕捉到了我的眼神,又照例还我那久久难忘的经典一笑!我轻松了,我飞扬着,教室里几百个年轻的脸庞也因此阳光起来……她也多了几分红润,那是薄薄的汗。
欧美文学只有一个学期而已,上课,复习,考试,终于分手。我最后看到她,是在大考结束后。我在同学的包围中,看着她慢慢地绕了两圈,她的手缩在红色的紧身风衣里。看着我实在没空,就远远地送我一个长长的笑,最后,轻轻地挥挥她的衣袖,便静静地走了。
从此以后,我竟再也没有遇到过她,我早已离开了那所学校,但她那停云止水的身影,云淡风轻的微笑,和最后舞动着的红色衣袖,却永远留在了我凡俗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