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本书是中国第九任外交部长李肇星的第一部外事回忆录。
作者全面回顾了自己近半个世纪的外交生涯,记录了与各国政要的私人交往、应对各种外交问题的丰富经验,并首次披露美国炸馆事件、“9·11”恐怖袭击、中美汇率博弈等重大外交事件背后的内幕。
[上期回顾]
多年来,我在工作中与多位美国总统有过交往,有的是“不打不相识”,有的是一见如故。
美国国务卿是我们处理中美关系打交道的主要伙伴。美国国务卿的权力比多数国家的外长要大,是美国的第5号人物,礼宾排序仅次于总统、副总统(兼参议长)、众议长、临时参议长。基辛格、奥尔布赖特、鲍威尔、赖斯这4位国务卿对中美关系的发展都起过重要作用。
基辛格:被“忽悠”去澳门
基辛格是美国政坛的常青树,著名的战略家。他先后担任过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和国务卿,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第一人。
基辛格对中美关系的贡献是众所周知的,他是20世纪70年代初结束中美严重对抗、打开中美关系大门的关键人物之一。1971年他第一次秘密访华,并于次年陪同尼克松对中国进行历史性的访问,双方谈成著名的“上海公报”。
“上海公报”中有这样一段话:“海峡两岸的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不挑战这一立场。”这一经典表述是基辛格正式提出的。2009年,一位中国台湾学者问他:“38年后,您会不会修正这个说法?”基辛格很坚决地说:“不,如果我们现在要重写公报,只会用同样的话表达同样的观点。”
2012年1月,在北京举行的中美二轨高层对话会上,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陈永龙问基辛格当时是怎么想出那句话的。他说:“这不是我的发明,但我是第一个使用者。当年我和周恩来总理谈判很艰难,我讲的意见周不同意,周提的方案我不同意。我们从北京一直谈到杭州。在西湖时,我想起看过的一份材料,美国国务院两个年轻外交官提出这个表述,但被上级‘枪毙’了。我觉得这个提法也许可行,想不到提出一试,中方就接受了。”
那天晚上我是研讨会的中方主持人,我利用同基辛格一起去洗手间的机会赞扬他在关键时刻虚心向部下学习,并说:“你看,还是毛主席说得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他点头称是。
离开政坛后,基辛格一直关注并致力于中美关系的发展,充当中美之间的重要非官方渠道。
2009年5月,我和基辛格一起去参加澳门理工大学校庆。我原先得到的消息说,基辛格表示,李肇星去他就去。我到了澳门后才知道,有人对基辛格说:“李肇星已答应去,他希望你也去。”反正我们一起被“忽悠”去了一趟澳门。
演讲前,基辛格抢先向我建议,两人都把演讲费捐给四川汶川地震灾民。基辛格当时虽然已经86岁高龄,却坚持要站着发表演讲。他说:“现在站着演讲是我唯一的体育运动了。如果我坐着演讲,那就表明我的生命力不行了。”
在基辛格的坚持下,我和他各讲半个小时,各回答问题一刻钟,一共45分钟都是站着说话。我在开场白中说,当基辛格博士1971年第一次来中国时,我在遥远的非洲工作,根本没想到会和这位传奇式的人物同台。我曾非常仔细地研读了基辛格参与起草的中美“上海公报”,并且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好外交官,就必须从基辛格身上、从大洋彼岸学很多东西。
奥尔布赖特:14条领带和1条裙子
1996年克林顿竞选连任后,奥尔布赖特担任国务卿,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国务卿,当时被美国媒体誉为“美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奥尔布赖特以强硬著称,伊拉克人骂她是“蛇一样的女人”。她却得意于这个称呼。有一次,她作为安理会轮值主席要见伊拉克常驻联合国代表,特意戴了一枚蛇形胸针。
1993年至1995年,我担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当时的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是奥尔布赖特。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在安理会各保持两项纪录:我是5个常任理事国代表中最年轻和唯一能说联合国工作语言之一——中文的,她是学历最高和安理会15个代表中唯一的女性。奥尔布赖特在一篇文章中说:那一届安理会由14条领带和1条裙子组成。
我们交往很多,也很熟悉。她跟我说过一些知心话。有一次她拿出一张几个年轻人合影的老照片给我看。她说,上面一个长得英俊的小伙子当年喜欢她,可后来她不得不随父母来了美国,这事就黄了。还有一次她告诉我,她离婚后按照中国孔子说的,不再嫁人,而且保留夫姓。
安理会讨论索马里问题的时候,多数国家主张联合国不要干预。美国不同意,硬是推动安理会同意派兵。最后克林顿政府向索马里派了兵,挺一派、打一派。
没过多久,索马里内战的形势发生变化。被美国人打击的一派占了上风,与美国大兵打起巷战,在一次战斗中一下子打死了18名美军士兵,还拖着他们的尸体游街示众。克林顿顶不住了,决定从索马里撤军。
应奥尔布赖特的要求,安理会再次讨论索马里问题。和之前出兵很有理由一样,现在美国人提出撤兵也很有理由。奥尔布赖特在会上振振有词地说:“索马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属于内部事务,应由索马里人民自己解决,任何外国都不应干涉。因此美国政府决定从索马里撤军。”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位大使调侃说:奥尔布赖特今天搞错了,把中国大使李肇星的稿子拿去念了。大家哄堂大笑。
1995年5月我离任回国。年轻同事告诉我,我走了后,奥尔布赖特给中国外交官出了一个谜语:中国有三位男大使曾与她共过事,但与她“拥抱过”、“贴过脸”的只有一位,请猜他是谁。谜底是李肇星。原来,我到纽约赴任后,奥尔布赖特来拜会我。不知是出于西方礼节还是为了显示友好,她在朝我走来时张开了双臂。这时我已经来不及想了,自然而然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左右左地贴脸,友好地拥抱,然后落座交谈。
1997年,我与奥尔布赖特再度重逢时,好言劝她:“你荣任国务卿,我向你表示诚挚的祝贺。我们过去在联合国时是同事,现在你高升了,我为你高兴,但希望你当国务卿后美方不要再在日内瓦联合国人权会上搞反华提案。你们一搞提案,我们就要反对,你们又要失败,这样很伤感情。”听完我的话,她固执地说:“我知道我们会失败。但这对美国来说,是个原则问题。即使失败,我们也得搞!”
这就是奥尔布赖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