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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6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3 上一篇 >>现代快报网
日本占领香港后,妈妈带我们回内地
  许燕吉 著
  湖南人民出版社友情提供

  [内容简介]

  “我是许地山的幼女,可惜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但他那质朴的‘落花生精神’已遗传到我的血液中:不羡靓果枝头,甘为土中一颗小花生,尽力成为‘有用的人’,也很充实自信。”

  自传虽然讲的是个人经历,但却能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一段历史。落花生的女儿许燕吉生活在一段动荡的岁月,从国家干部摇身一变成为铁窗女囚,名家才女嫁给了白丁老农,其间的艰辛曲折、酸甜苦辣,称得上传奇故事。

  [上期回顾]

  爸爸去世后,妈妈只好出去工作养家。但安定的日子没过多久,香港就沦陷了。

  香港史称“黑色圣诞”的1941年12月25日晚,港英政府挂白旗投降日军了。第二天早上人们才知道。

  日本人由两个汉奸带着,他拿着枪,站在门边。两个汉奸掏出个布告样的纸片给妈妈看,说是要“借”被子给“皇军”,就径直到卧室去拿。袁妈扑到被子上按住,说:“这个正盖着的,不能拿。”他们又去拽另一床被,袁妈又扑上去按住。妈妈怕汉奸要打袁妈,赶快去把贝特兰盖的那床被拿来给他们。他们还要,又给了一床挺厚的俄国毛毯。他们还不走,又给了一床薄些的被子,才算不出声了。

  走到楼梯口,妈妈追上去要汉奸写个“借条”,汉奸倒是写了。他们走后,妈妈把“借条”贴在大门外面。也许是起了作用,抢被子的没再来,可抢房子的来了。

  来的是个穿便服的日本人,带个翻译,把几个房间看看,就说让我们马上搬走,他明天就要房子。

  妈妈面对这种霸道的占领者,知道和他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更不要去求他们,所以一句话也没讲。他们走后,妈妈定定神,马上去30米外的郑家,请求租他家的客厅过渡。郑先生爽快地答应了。郑先生是香港中国银行的经理,那一幢四层楼连半地下的底层都是他家的。客厅在一层,挺大,占了一层的一半面积,还带一个向着马路的大阳台。我们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收拾的收拾,运输的运输。袁妈、刘妈还有我和哥哥就成了搬东西的主力,像蚂蚁一样,穿梭来往,东西一放,马上回来,真叫马不停蹄。

  下午,那个日本人又来了,一看,按住这件说“这不要搬”,又按住那件说“这也不要搬”。他一转身,我们马上就搬走这件。记得客厅里有一张红木镶边的大理石桌,我和哥哥抬起就走,重也顾不得了。这是我第一次跑这么多路,出这么大力。晚上,大家累得连铺盖都不打开,在堆得满满当当的郑家客厅里,靠在行李卷上,腿疼得没地方放。天亮又接着干,等上午日本人来,基本上就剩下一个空房子了。他愤愤地说了句“我不要了”,扭头而去。这场斗争我们虽获全胜,但往回搬可就搬不动了,搬了一个月,还交了两边的房租。朋友们说打仗以后,房租都停交的。妈妈说,人家肯给我们救急,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能再这样!

  香港大学的师生在战时组织了护校、救治伤员等工作,停战后也没解散,考虑到经过18天的战乱,各家都将断炊,便让住在近处的家属们也到他们的食堂吃饭。我家也享受了这份照顾。妈妈、婆婆、熊婆婆和我们兄妹共五人便一天三回往港大跑。在港大吃了一个多月,日本人开了粮站,按户口本配售平价米,港大的特殊照顾也就停止了。

  后来,妈妈被介绍到赞育医院做事务员。赞育是一家妇产医院,在西边街上,离家也近,当时有这么一份工作真是不容易。

  夏天,华仁书院复了课,是所男校,只能哥哥去上学。我的学校成了医院。战后,校长也入了集中营,我就在家“博览群书”。“群书”是商务印书馆出的一套“小学生文库”,马鉴伯伯家回内地时给的,有100多本,公民、历史、地理、化学、生物都有。而我专看童话、民间故事和小说,多半能看懂,比如《黑奴魂》、《天方夜谭》等。午饭后,我下山给妈妈送饭去,就留在医院做妈妈给我指定的算术题,等妈妈下班一块儿回家。

  我每天做算术题的空房间大概是医院的教室,中间一张长条桌,一排窗户临着西边街,窗下放了一张没有挡头的铁桌,罩着洁白的床单。我不敢把床单弄皱,更不愿意看窗外的悲惨人群,习题做烦了,就只有拿墙角那副人骨标本解闷了。那是一副完整的人骨,吊在支架上,各个关节有铜丝连接,不但能动,还很灵活。我拉住它的手一拽,它就稀里哗啦地摇摆一通。那时我人矮,视角低,没有和那龇牙空眼的骷髅头面对面,否则是不会那么开心的。做一会儿题,和骷髅跳会儿摇摆舞,时间也就过去了。

  战争进行中间,朋友们相互都是生死不明,家里只来过一位客人,就是给爸爸做坟的石匠。他看我家在半山,面对敌人的炮火,目标显著,让我们到山下他家去躲避。才相识不久的人,冒着危险上来关心我们孤儿寡母,妈妈十分感动。

  停战后不久,就听说我们原来的房客弗朗士牺牲了,陈寅恪伯伯一家,还有梁漱溟先生都逃回内地了。楼下住的梭特先生入了集中营。他的厨子把家里的罐头给他送了去,说是梭特变得又老又瘦,在集中营要干苦力活儿,还挨日本人的鞭子,见到这位中国仆人竟痛哭失声。房客贝特兰入了战俘营,日本投降后,他写了一本书——《在战争的阴影下》,在美国和英国出版。四十多年后,他将原稿寄给了我哥哥周苓仲,由我哥哥译成中文,编入中国和平出版社的“国际友人丛书”,也算是一种缘分。

  熊婆婆在交通恢复之初就回上海了。走之前,她希望和我妈妈一起去看望一下蔡元培夫人。我妈妈说,小报记者知道后,会对三个寡妇凑到一起做些无聊的文章,所以就让我陪她去了。蔡夫人我以前见过,蔡先生两年前在香港去世时,我父亲主持了他的丧葬大事。经历了战乱,蔡夫人更显得瘦弱憔悴了。

  最后,我还陪她过海,去万国公墓给熊公公上坟。墓地虽中过炸弹,但熊公公的坟无恙。再问蔡元培先生的墓,看坟人说没有这坟,我们以为炸坏了。正遗憾时,看坟人恍然大悟似的说:“你们要找蔡子民吧?”熊婆婆哭笑不得,只好点头。原来碑上刻的是“蔡孑民先生之墓”,看坟人认为是“子”字。蔡元培先生的墓碑被弹片崩掉一角,幸无大损。

  香港人不堪日本的统治,日本人也维持不了这一百六十多万人的香港,回内地的人很多。人走得多了,一方面日本人减轻了负担,另一方面可以大量搜刮民财。凡是上船的,担子、行李都要打开让他们搜,好东西,他们就要了;看不顺眼的,或有怀疑的,就顺手扔进大海。我们在香港没有基业,单靠妈妈的工资难以维持一家六口的温饱,也不愿过这种亡国奴的日子,将来还会发生什么情况也未可测,所以妈妈决定我们也走,回内地。

  走之前妈妈带我们去和爸爸告别,坟依然是土堆,妈妈在一边坐了许久,以致我们玩得都打起架来。妈妈流着泪喝住我们,指着土堆说:“这是你们爸爸的坟哪。”我们才又悲从中来,乖乖地挨着妈妈,低着头坐了许久,惭愧不已。

  别了,香港。别了,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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