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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2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下一篇 4 >>现代快报网
被司徒雷登解聘,爸爸带全家去香港
  许燕吉 著
  湖南人民出版社友情提供

  [内容简介]

  “我是许地山的幼女,可惜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但他那质朴的‘落花生精神’已遗传到我的血液中:不羡靓果枝头,甘为土中一颗小花生,尽力成为‘有用的人’,也很充实自信。”

  自传虽然讲的是个人经历,却能真实而生动地反映一段历史。落花生的女儿许燕吉生活在一段动荡的岁月,从国家干部摇身一变成为铁窗女囚,名家才女嫁给了白丁老农,其间的艰辛曲折、酸甜苦辣,称得上传奇故事。

  人们结婚都选个好日子,可是哪天出生就不由自主了。我的生日按洋迷信讲是最糟糕的:13日,还正巧星期五。属猴的一般是1932年生人,可我是腊月,跨了年到了1933年1月,也可以说是1932年的13月,一个生日占了两个“13”,还赶上星期五,大不吉利!

  我祖父许南英公,台南人,曾投笔从戎,当了台湾民众自发抗日军队的“统领”。日本占领台湾后,他举家奔逃,穷困潦倒,客死南洋。我外祖父周大烈公,湘潭人,是位维新派的老学究,教过书,当过官,还出过国,但他仍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生七女竟无一男。这成了他的心病。于是他就宣布了一条:凡娶他女儿的,必须承诺长子姓周。外祖父的愿望在五女儿和六女儿(我母亲)身上实现了。

  小时候的好多事情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比如在北京的家里,外祖父去世了。上海的五姨、五姨父带表姐、表哥,天津的四姨、四姨父带大表哥都来了,宾客如流,小孩儿成群,热闹了十几天,我一点儿都不记得。

  后来,我妈妈随我爸爸去台湾探亲,让刘妈带着我寄住在附近的朋友水家三个多月,我也完全没有印象了。再后来,爸爸因争取国学研究经费,和燕京大学校董会意见不一,被校长司徒雷登解聘,经胡适推荐去香港大学任教。全家大小,连全部家当,又乘车又乘船,辗转数千里由北京到了香港。这一切,在我脑中都没留下痕迹。到了香港,我记得的事就多了。一块儿去的有七人,爸爸、妈妈、哥哥、我,袁妈和刘妈,还有外祖父的姨太太。她被送到周家时,我母亲才一岁多,七姨还未出生,我那众多的姨也还都是少年儿童。她分担了我外祖母的不少家务,相互间感情很好。外祖父去世后,我父亲自然就承担了赡养她的义务。我亲外祖母在我母亲大学还没毕业时就去世了,所以我们就直称她婆婆。妈妈待人宽厚,爸爸更是奉行博爱、平等。袁妈和刘妈两人在我家是舒畅的,另一方面,她们照顾我们兄妹也好几年了,互相都舍不得,所以她们毅然离开了京郊的亲人,随我们南下了。

  到香港时,哥哥四岁,我两岁了。袁妈那时48岁,管做饭;刘妈36岁,管卫生。除此以外,还各管各的小孩儿。婆婆那时56岁了,她没有任务,每天学识字、写字,有时还绣花。我家客厅的大靠垫上,绣的都是我爸爸读书或教书学校的校徽,全部出自婆婆之手,好些还绣出立体的花纹,真不愧为湘绣的传人。

  我们香港的家在半山区,罗便臣道尾,马路直通进了我家院子,成了一条盲道。原来的罗便臣道是由此上坡通连干德道的,阻断后在路基上建了东西两幢一样的二层楼,我家就在东边楼上。这背山面海、视野开阔、风景优美的住处是爸爸选中租下的,离港大又近,小孩儿也有撒欢的地方,的确理想。

  爸爸妈妈住前面西边那大间,中间的厅当饭厅,东边大间做客厅,我和哥哥还有袁妈、刘妈四人住客厅后面的那个大间。我们这间有个大阳台,客厅也有个门通这阳台。房顶的花棚被台风吹走了以后,爸爸就在阳台上养他的高级兰花了,还养了一玻璃缸各样的观赏鱼。婆婆住最前面的小间,她旁边一间是爸爸的书房。姐姐回来时就住书房。东边小间是食品间,上面是架板,下面是橱柜,还放了一台冰箱,再后面是大厨房。厨房对面就是上楼梯的楼梯间,还有那个小卫生间,最末尾是间客厅。梁漱溟先生在香港办《光明报》时就住在那间房里,直到我父亲去世,他才搬走。

  我们到香港的第二年就买了一辆小汽车,是奥斯汀7,只有两个门,到后排坐得放倒前排的椅背。过两年,将奥斯汀7换成了奥斯汀8,有四个门,车也大了些。爸爸上下班,参加集会,或外出游玩,都是妈妈开车接送,有时也捎上我和哥哥。香港净是盘山窄路,急转弯又多,妈妈从未出过事故,驾技实在是高,她可能是中国第一位夫人司机了。

  妈妈到香港后,没有到社会上去任职,除了协助并参加爸爸名目繁多的社会活动外,就是育儿和理财治家。她是数学系毕业的,理财治家自然是她的强项,也是爸爸的弱项,他乐得不问家事。

  妈妈育儿有一套科学方法:起床、睡觉的时间是铁定的。吃饭定量,一人一碗,各样营养丰富的菜一人一盘,都得吃光。有一次,袁妈做的肉馅苦瓜(湖南人爱吃苦瓜),我俩把馅子掏吃了,剩下苦瓜圈。妈妈来检查,勒令吃下。二人只好光嚼苦瓜,真是“苦不堪言”。早饭半斤酸奶,不给放糖,晚饭还得喝半斤鲜奶,直吃得我从小就是个挺胸凸肚的胖子。妈妈还将橘子皮切丝,用糖腌一下,又甜又苦,抹在面包上吃,说是对身体好。夏天还要买一种细细的药蔗煮水,药味很浓,味道也不好,说是可以去暑气,着实锻炼了我的味觉。

  我们放学回家,喝一杯水就得坐在书桌前。我和哥哥的书桌是对着的,妈妈坐在中间就像排球裁判那样,监督着我们两人做作业。学校留的作业不是很多,做完了就开始上妈妈教的中文课。因为我们上的都是英制学校,中文课相对较少。读书、背诵和作文是主要内容。作文写好后妈妈修改,改好了再抄一遍,我们还得把改过的作文背下来。背错一字得挨一下手心板子。或者做错什么事,犯了什么错误,也在这个时候来“审问”和惩罚。哥哥聪明,一看形势不好就赶紧认错,连声保证“下次不敢了”,所以他挨打很少。而我则死犟不服,噘着嘴瞪着眼,即便知道自己不对也不肯认错,气得妈妈连打带拧。打痛了,我就张嘴大哭大号,目的是搬救兵:袁妈、刘妈还有婆婆听见就都跑来拉劝。我知道妈妈怕邻居嫌吵,最恨我号叫,我偏偏就号。我有两颗乳齿就是妈妈拿毛巾堵我嘴给塞掉的。

  我六岁时,妈妈买来一架钢琴放在客厅里。抬来时,我觉得这东西挺好玩儿,还挺高兴。殊不知没过多久,这就成了我挨打的另一场所。钢琴老师每周来一次,哥哥也学,但妈妈对他没有要求,让他玩玩而已;而我每天上学前得练习半小时。妈妈坐在钢琴一头,一手拿着尺子,弹错一音就顺手敲一下指头,也挺疼的,所以我边哭边练是常有的事儿。爸爸不赞成妈妈的教育方式,有一天早上他们两人在客厅为此吵了一架,妈妈还打了爸爸一下。爸爸生气地上班走了,我吓得噤若寒蝉。直到中午在饭桌上,我看他们又和好了,我压抑了一上午的心才放松下来。自此我练琴用心多了。

  妈妈很少有吻我、抱我的亲昵举动,也几乎没和我们玩过。说实在的,我挺怕她的,我们家里是严母、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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