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浓密绿荫中,我们感慨万千:是谁,为这曾经荒蛮的土地重披绿装?是谁,使饱受生态恶化之苦的三北人民重展笑颜?
采访车向毛乌素沙地挺进。
窗外景色由绿到黄,最终只剩下棱角分明的层层沙丘,从眼前直铺天际。包着各色头巾的西北男女在打草方格,弯腰,伫立,推进。
此情此景,恍若岁月倒流。由今天上溯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回到了三北工程的时间起点。
一幅幅久违的画面再次闪回——
“干!”风沙深处,石光银与众人酒碗相撞,誓言在耳。
“走!”王有德带领职工,铁锹掘进沙土,挖出第一行树坑。
“丁零零”铃声响起,牛玉琴和张加旺抱起树苗,爬上沙丘。
在自家门口种下第一棵榆树,白春兰和丈夫相视而笑。
……
星移斗转,三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少男少女已经两鬓斑白,一些人随风而逝。
沧海桑田,曾经的贫穷和绝望逐渐远去,埋葬了亲人战友的土地已是草木葱茏。
——绵延万里的北中国辽阔疆土,经历着由黄到绿的神奇转换。
三北治沙人,如一棵棵挺拔的大树,编织起这无尽的绿。我们问:你像什么树?
石光银说,我像樟子松,百年死不了,治沙干到老;
牛玉琴说,我像新疆杨,不弯曲,向上长;
白春兰说,我像老榆树,生命强,树冠大,好乘凉;
张生英说,我像小叶杨,能固沙,不张扬;
殷玉珍说,我像香花槐,满树都开花,老远闻到香……
三北人的生命之树各有不同的形态,又都是一样的绿,一样的坚,一样的韧,一样的向上,汇成心灵的绿洲。
三北工程35年,是生态恢复与保护的35年。
我们又想起了站在成片枯死林木之中的邱建成。
他四处去讨说法。人家争辩:为了几棵树就得把工业园关了?
邱建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工业和种树就势不两立?
一面是生态工程艰难建设,一面是工业化狂飙突进。为工业文明的奇迹欢欣鼓舞的我们,有时也不得不为青山不再、绿树难留而扼腕叹息。当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发生冲突时,该如何看待?如何取舍?如何平衡?
太中银铁路挺进河套时,在盐池画了道圆弧。有关方面增加上亿元投资,绕道十多公里,只为保护张生英和职工种植的上万亩林地。
在这道漂亮的圆弧上,我们看到了文明和进步,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未来和希望。
三北工程35年,是人类重新认识自然的35年。
在陕西神木,新一代造林人张应龙10年种树30万亩。如今,他有新的担忧。
林场里的海子,过去每年都飞来几百只野鸭,欢叫戏水。自从发展育苗产业、大量使用除草剂,这样的画面再也见不到了。
“站在岸上,耳边一片寂静,树林起来了,鸟却少了。怎样做才更符合自然规律?该如何与自然相处?”他不断自问。
于是,他尽量模拟自然生态系统,对沙漠“九治一放”——九分绿化,一分保持原貌。
在库布其沙漠,内蒙古亿利集团“宜树则树,宜草则草,宜灌则灌,宜荒则荒”,科学治沙造林,尽可能使林区形成自我循环、自我修复的生态系统。同时,以“公司+农户”方式开发沙产业,不仅实现植树造林的可持续发展,还使大沙漠变成农牧民的“钱袋子”。
从毁林垦植到治沙种树,从惧怕沙漠到亲近沙漠,从征服自然到尊重自然。数十年来,三北人精神世界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与自然的单纯抗争,演化为和谐的对话与交融。
车下高坡,平野千里。
穿行在浓密绿荫中,我们感慨万千:是谁,为这曾经荒蛮的土地重披绿装?是谁,使饱受生态恶化之苦的三北人民重展笑颜?
35年来,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勤劳智慧的三北人民创造了人间奇迹。三北工程被称为世界生态工程之最,规模之大,时间之长,工程之难,效果之著,为世人瞩目、惊叹。
国家引导,群众参与,三北人民闯出了生态建设的中国道路。
顽强生存,追逐梦想,三北人民彰显了无愧时代的中国精神。
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三北人民凝聚了不可战胜的中国力量。
1978年~2050年,三北工程恰与改革开放全程同步;工程全面建成之际,也将是我国现代化建设第三步战略目标基本实现之时。
民族复兴道路不会平坦,三北工程也进入“啃硬骨头”的关键阶段。建设美丽中国、发展生态文明,难点在三北,希望在三北。
三北绿色梦,与中国梦同行!
车行原野,极目远眺。遍染绿色的沙丘与依旧褐黄的沙丘交错而立,相互守望。
我们不禁遐想,在那人类感官不能触及的时空里,黄丘与绿丘是否也会喁喁私语?
绿丘:人类的几十年,改变了我们的千百年。
黄丘:我是你遥远的从前,你是我不久的未来。
绿丘:人们终于找到了打开大自然宝库的金钥匙——平衡与和谐。
黄丘:也许,找寻才刚刚开始……
车行迅疾,语声渐远。那无尽的对话,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夕阳下,古长城遗址与绿色林莽交相辉映。
突然,一群蓑羽鹤直冲云霄,在巍峨的烽火台上空低回盘旋。随着头鹤一声长鸣,它们飞向晚霞燃烧的天边,飞向生命新的起点,恰如一个代代相传的古老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