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柒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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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阳村人
眺望城市化的远与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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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 年 4 月 25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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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村人眺望城市化的远与近
  沈阳村是个村庄,它具备了一个村庄应该具备的所有形态,它有它的村民,它有它的耕地,它有它的村委会。但它又是一个都市里的村庄,也就是城中村,它同时也具备了一定的城市“色彩”。在沈阳村,拥有宅基地的不仅有村民,也有居民;这个村子不仅有村委会,也有居委会;村民们拥有耕地,但是他们又不依赖于耕地生存,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旅馆老板”。严格来说,现在的沈阳村,只是沈阳村一组;沈阳村二组作为一个建制已经整体消失,昔日的村民们已经变成了居民。从南京日益迅捷的城市化进程来说,城中村经过改造,最终消失,是迟早的事,而对沈阳村进行改造的说法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但是在沈阳村人看来,这个日子遥遥无期。

  模糊的历史

  看不清的前景

  在沈阳村,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村子的来历。

  “为什么叫沈阳村?”面对这个问题,包括沈阳村一组组长朱经林在内的大多数人都面露难色,而后有点羞愧地摇摇头。朱经林是土生土长的沈阳村人,2005年开始担任一组组长,今年47岁。在沈阳村的那条商业街上行走,看到的差不多都是40多岁的男人女人。朱经林介绍说,20出头的年轻人要么在学校念书,要么在城里打工,40多岁的人,一没文化,二没技能,只好在家做房东。老人们则大都呆在家里,不怎么出门。被记者问住的村民们找来一位长者,这位看上去有点像旧式文人的老先生,说出了沈阳村的来历——清朝的时候,有一位姓沈的官员在此居住,时间长了,这个地方就被称作沈阳卫;解放前,也就是民国时期,沈阳卫又被改成了沈阳村。

  这种说法不像是正史,很像是一种传说。与沈阳村的模糊历史一样,沈阳村人对自己的前景也看不大清。虽然沪宁城际铁路工程的实施,让村民们大叹苦经,也不时说出“干脆把村子收了”的激愤言辞,但是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他们更愿意活在当下的状态。也就是说,如果通往地铁站的路重新通畅,他们很满足现在做房东的日子。“当农民有什么不好?”几乎所有的沈阳村人,并不在乎自己农民的身份。对他们来说身份只是个虚词,重要的是有稳定的收入,衣食无忧。

  “我就愿意当农民。”磊磊百货的老板胡亚平一家的想法很有代表性。1964年出生的他和妻子开了个小百货店,还以每个月700元的价格出租了一个门面房,另有十几个房间出租给外地来宁的打工者,如果房间租满,他们一家就过上了小康生活。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在江苏科技大学读大三的儿子,现在还是农村户口。“我干嘛要为他改过来?”胡亚平说,当农民有什么不好?

  胡亚平的想法有悖常理,很难想象他已经接受现代教育、融入都市生活的儿子,毕业以后会回来子承父业。其实,胡亚平不为儿子转城市户口,也就是农转非,另有缘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阳村有一个“老街坊”——红山森林动物园。

  既爱又恨的红山动物园

  沈阳村的地理位置很奇怪,它三面环山。这座山就是小红山,而小红山的所有者,或者说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就坐落在小红山上。村民们嘴里不时冒出“干脆把村子收了”,他们所说的来“收”他们的主体就是红山动物园。

  1998年建成的红山动物园是南京著名的休闲胜地,和南京火车站一道,被称为南京城北的两个窗口。年长一些的南京人,应该还记得那年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们,被从玄武湖公园运往红山动物园的情景。各种各样的动物们花车巡游一般穿过南京主干道的热闹景象,是当年南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清新的空气、怡人的植被、宽阔的园区,加上孩子们对动物的热爱,几乎每一个南京人都曾经被家里的小孩子“拉”到这里休闲一番。地铁建成以后,便捷的交通,使红山动物园成了南京人节假日的主要目的地之一。

  而早在2001年制定完成的红山动物园的二期规划中,被小红山包围的沈阳村就是动物园的扩园对象。

  “我们的规划方案是委托南京市园林设计院做的。”红山动物园园长沈志军介绍说,沈阳村一直都在我们扩园的红线范围之内,但是快10年了,沈阳村的搬迁始终没有实行。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钱。

  市政府批准了红山动物园的二期规划,但是规划是纸上的东西,把纸上的东西变成现实,把脏乱差的沈阳村变成一块美丽的绿地,需要大量的资金。“沈阳村有两百多户村(居)民,有两百多农业人口,怎么安置他们?给他们什么样的房子?这都需要钱。”沈志军说动物园给政府打了报告。但是政府的回应是,由红山动物园自筹资金解决。

  “红山动物园属于南京市园林局,园林局管辖的10个公园中,8个需要补贴,红山动物园属于自收自支的公益性机构,我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财力,来支付沈阳村巨大的搬迁费用?”沈志军说,红山动物园和玄武区房地产管理局先后几次对沈阳村进行入户调查,“2002年、2003年,我们调查后得出的搬迁费用是4000多万,2004年的测算结果是6000多万。”而因为地价的飞涨,加上沈阳村村(居)民这几年对住房的加盖,现在的搬迁费用,已经超过了3个亿。沈志军表示,这么巨大的资金,红山动物园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

  “红山动物园没钱。”在问及是否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搬迁”时,几乎接受采访的所有沈阳村人都甩出这句话。

  谈及他们的“老街坊”,沈阳村人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对它颇有微词。“一到下雨天,夹杂着动物粪便的雨水从动物园里冲下来,我们就成了动物园的垃圾桶。”沈阳村会计刘爱琴的房子与红山动物园只有一墙之隔,她说,动物粪便的臭味就不说了,动物园没有下水道,因为它们地势高,那些污水没有遮拦地就流到了沈阳村。“生活环境被污染了,村里本来就有限的耕地也遭了殃。”刘爱琴说,动物园建成之前,耕地上种的是蔬菜,虽然不多,自己吃完全够用,多了还能卖点钱,但是那些污水冲下来,那些菜差不多都被“熏”死了,没死的也不能吃。她说,蔬菜种不了了,大家只好种树。一方面,红山动物园又是沈阳村人的退路。在当前村里入城的道路被堵,房客们纷纷退房搬家的境况下,他们希望自己能被动物园收了。

  “但是他们没钱。”说这话时,沈阳村人的心情也是复杂的。

  夭折的“沈阳小区”

  2005年年底,南京市开展了大规模的城中村改造工程,有71个城中村被列为改造对象。沈阳村所属的红山村也是改造对象之一。

  “城中村的改造是伴随城建项目进行的,不会孤立地进行。”红山村党支部书记董秀娟介绍说,沈阳村的三次搬迁都有相伴随的城建项目,火车站北扩、宁沪城际铁路修建、火车站北广场修建,三次搬迁后,沈阳村二组和一组的一小部分得

  到了改造,搬迁后农民变成了居民,最早搬迁的一批人已经搬进了同属红山街道的月苑小区,居住条件得到了改善,生活质量也得到了提高。但是沈阳村的改造还停留在图纸上。

  董秀娟是红山村的当家人,多年的经验,让她知道如果让红山动物园来“主导”沈阳村的改造可行性极小。与其没有希望地等待,不如另想办法。董秀娟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张家港、深圳有关城中村改造经验的介绍,一番考察和核算之后,她有了个想法:沈阳村人自己改造自己。

  都说沈阳村是南京窗口地带的一个“疮疤”——脏乱差,董秀娟的办法是,在沈阳村所在地,来一次“重建”,就是对家家户户进行核查的基础上,推倒拆除杂乱无章的老房子,建一个有多幢多层居民楼的小区,把沈阳村的村(居)民集中起来,居住在一起。剩余的土地,可以规划为绿地和商业用房。“我们不要国家一分钱,我们用村民自己的钱来改善自己的居住环境,摘掉脏乱差的帽子。”董秀娟说她把自己的建议报到街道,但是没有被采纳。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政策。”但是,董秀娟说,有关沈阳村的政策,政府早就制定好了,那就是把沈阳村纳入红山动物园。

  董秀娟理想中的“沈阳小区”就这样夭折了。

  “如果没有沪宁城际铁路建设带来的路堵,沈阳村人似乎更愿意维持现状?”在回答记者这个问题时,董秀娟表示,沈阳村人面对国家政策时,始终是顾全大局、通情达理的。如果有一天红山动物园有钱实施搬迁了,村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的,就像前三次一样。

  “而且政府的搬迁政策,也就是城中村改造政策,也是最大限度地照顾到了村民的利益。”董秀娟说,沈阳村二组搬迁后,生活得就很不错。如果沈阳村一组的搬迁也能照着实行,村民会拥护配合的。

  “如果城中村改造只是把土地收走了,把村民改成居民,其他的都不变,我们不愿意。”晓龙烟酒杂百商店的女老板黄萍说,“如果连房子带人一起收了,也能搬到月苑小区,我们肯定愿意搬。”

  “希望越搬越好,不能越搬越差。”胡亚平的这句话代表了沈阳村人的态度。

  期待三赢

  关于沈阳村的改造,也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红山森林动物园扩建工程应尽快提上议事日程,不能再拖了。”在今年年初的南京市政协全会上,南京市政协委员、市农工副主委汪椿祜针对这个问题提交了一份提案,建议借城际铁路建设之机,将沈阳村剩下部分也全部拆迁,土地划拨为公园用地。

  “在这之前,市农工党来到我们园和沈阳村进行了调研。”红山动物园院长沈志军说,当他们了解到动物园扩园工程已经耽误了七八年,而搬迁费用涨了好几倍后,非常痛心。

  “由此可见,无论从改变面貌还是从节省经费角度,解决沈阳村问题均宜早不宜迟。”汪椿祜认为,鉴于红山动物园是一个自收自支型的公益性事业单位,以该园现有收入水平,没有能力完成公园新增用地的建设。他吁请市建委根据该区域红山动物园的总体规划拨付相应专项建设经费,以尽快实现二期规划建设。

  和汪椿祜的想法一样,沈志军表示,希望政府能够借城际铁路和火车站北站房建设之机,一鼓作气将沈阳村完全搬迁,“现在的搬迁费用是3亿多,如果不尽快搬迁,以后的费用还会继续增加。”

  “这应该是一个三赢的局面。”红山村党支部书记董秀娟表示,如果沈阳村改造得以实施,那么沈阳村人的生活质量会得到提高,红山动物园将可以扩大规模,扩大绿地面积,引进更多市民喜欢的动物,南京市也解决了一个窗口地带的老大难问题。

  幸福的新市民

  还是新增的低保户

  虽然沈阳村人对短时期内实施搬迁不抱希望,但是他们心里有数,离开家园,搬迁到另一个地方是早晚的事情。

  “2014年南京要办青奥会,那个时候,南京肯定像一个大花园一样。”红山村党支部书记董秀娟说,很难想象到那个时候,南京能够容忍在窗口地带保留这么个地方。沈阳村一组组长朱经林要更乐观一些,他认为7月1日沪宁城际铁路就要通车了,如果那个时候,来自上海或者全国各地的游客,看到漂亮的车站北广场和翠绿的红山动物园之间,夹着一个不雅观的沈阳村,会有什么想法?“总不能在北广场和动物园之间砌一堵墙吧。”

  也有村民境界没领导那么高,他们不无开玩笑地说,火车站工程结束后,沈阳村前有火车站、玄武湖,后有小红山,这个地段整个南京市都找不到。开玩笑毕竟是开玩笑,他们心里明白,总有一天,他们的家会成为动物园的一部分,或是一片绿地,或是一处动物馆舍。

  “我会回来看看的。”64岁的朱奶奶说,自己在这里生活大半辈子了,“我不会忘掉自己的家的。”

  胡亚平夫妇都办有60元一张的红山动物园年卡,“希望红山动物园能给我们沈阳村人打折,免费就更好了。

  虽然董秀娟是曹后村人,但是这么多年红山村支书干下来,来来回回沈阳村跑了成百上千趟,她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沈阳村人。她对沈阳村心里有一本账。

  “沈阳村过去有个特点,叫‘三多一少’,农业人口多,退休老人多,劳动力多,收入少。”董秀娟说,虽然搞了“房东经济”后,收入有所提高,但是沈阳村的问题还是很多。沈阳村1000多常住人口中,三四十岁的人大多文化程度不高,差不多都是初、高中毕业,工作能力差。现在做房东,开小店卖卖杂货还可以,“如果有一天真的搬迁了,房子收走了,到了新地方,他们能干什么呢?”董秀娟担心的是,现在大学生都很难找到工作,而他们最多去打扫卫生,站柜台,或者做保安,就是这些岗位他们也不一定竞争得过人家。

  “搬家了,我就去扫地。”胡亚平的妻子说,总要有活干,没房子出租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坐吃山空也是董秀娟担心的,“这些人拆迁后,有可能就会催生新一批的低保户。”董秀娟说,沈阳村人基本上都靠租房过活,自身没有什么技能,文化程度也不高,要找个工作非常困难,拆迁后,一旦没有了租房收入,那么拆迁补偿款用完后,他们就将变成一个困难群体,纳入低保序列。

  □快报记者 倪宁宁 陶维洲

  地价飙升伤及“都市里的村庄”

  市民:火车站一带是南京的重要窗口,然而我们只注意了南面玄武湖的改造,往北到黄家圩以及和燕路,简直一片狼藉,满目疮痍,连乡镇都不如。我迫切地想知道,这片城北最后的“城中村”什么时候能改造?

  市长信箱:南京市园林局答复说,其实沈阳村早就纳入红山动物园二期规划范围,只是一直筹措不齐建设资金,导致迟迟无法实施。2001年,红山动物园拿出二期规划方案,打算往沈阳村扩容120亩。当时做了个测算,拆迁需要7000万元,但上面没有拨款,要求完全自筹资金。园林系统好不容易筹到6000多万元,最后就差几百万元,这事黄了。结果一拖下来,地价房价不停飙升,就更加无力承担这笔费用了。最近的调查结果显示,沈阳村轴承厂以北片区预计拆迁经费3.5亿元。仅仅7年时间,拆迁费用涨了几倍,一下子多出来2.8亿元。

  请善待沈阳村

  沈阳村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它嵌在小红山中,拿沈阳村人的话说,就像一只簸箕。因为地势低洼,雨稍微大一些,雨水就会从小红山上冲下来,把整个村子浸泡在水里。记者采访的两天,前一天下雨,后一天出了太阳,但是照了大半天,纵贯沈阳村的那条小街还陷在泥泞中。而通往地铁站,也就是通往市区的唯一通道,也因为施工而“行路难”。

  沈阳村、红山村、红山街道的领导一直为此和施工方协调,虽然效果不明显,但是经村领导做工作,沈阳村人在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受到威胁——租房客不断退房的时候,顾全大局,不影响施工。虽然雨停了,“路”好走了些,我们还是希望施工方能够善待他们的“邻居”,给他们开辟一条简易的便道,供沈阳村的人上下班,采购生活用品。

  在媒体的笔下,沈阳村是南京的一块难看的疮疤,脏乱差,治安混乱,这里有沈阳村人的责任;但是在城市化进程当中,政府有关部门是否也已经尽心尽责了呢?早在七八年前沈阳村已经被纳入了红山森林动物园的二期工程,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工程始终停留在纸上?如果沈阳村早搬迁一天,这里的局面就会早改善一天。政府、沈阳村、红山动物园,三赢的事,有关方面为什么不努力去促成呢?

  沈阳村搬走了,虽然按规划在原处不能建起高楼大厦,不能带来看得见的经济效益;但是沈阳村搬走后,这里成为红山动物园的一块绿地,同样为南京做出了贡献,从长远看,这种贡献要更大更重要。有关部门,不仅应该妥善安置沈阳村人,同时还要说声谢谢。

  他们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这个地方曾经的名字——沈阳村,也会随之消失,这种“消失”,多少会产生情感上的伤害。出于这个理由,我们还要再说声谢谢。

  在采访的第二天,记者看见沈阳村的领导拿着捐款箱,挨家挨户收集对玉树地震灾区的捐款,村(居)民们踊跃奉献爱心。这个时候,名不见经传的沈阳村人,把自己融进了中国这个大家庭。

  他们是行将消失的沈阳村的村(居)民,他们不是白领,不能带来更多的GDP,但他们是我们中间的一分子,他们是你我的兄弟、姐妹。

  请善待他们,善待目前仍然存在着的沈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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