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录者
高松
他一直在和时间赛跑,在和城市拆迁赛跑。碰到每一次拆迁,他都会赶在拆迁人员到来之前,用相机留下老宅、老物件的记忆。他拍的照片既是留给自己,也是留给后代。
——南京城市记忆民间记录团成员邬英巽
公民简历
出生年月:1966.12.28 籍贯:辽宁鞍山
学历:1986年—1990年,辽宁大学历史系本科;
1995年—1997年,河海大学技术经济学院硕士
经历:1990年,辽宁鞍山科委工业处;1997年至今,自由职业者
周杰伦有望为南京民间记忆的纪录片演唱主题曲,而这部纪录片的“制片人”高松,也是牵线之人。
但高松并不是“娱乐界人士”,他的爱好甚至有些“正统”。他喜欢摄影,他所拍的并不是风景,而是正在消失的南京老建筑。
在南京已生活了16年的高松有个想法,他打算上书国务院,自荐做南京市副市长,分管文化,做南京历史文化的“守护神”。
□快报记者 朱俊俊 胡玉梅/文 泱波/摄
他引起了方文山的兴趣
高松联系上方文山纯属偶然。确切地说,应该算是远在台湾的方文山联系上了他。
前两天,高松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从台湾打来的,这个人自称是方文山秘书。方文山作为周杰伦的御用词作者,已随着周杰伦的走红而誉满天下。这位秘书询问高松,能否加方文山的QQ,方文山想成为他的好友。
一个远在台湾的名人为什么突然主动联系默默无闻的高松?网聊之后,高松知道了真相,原来方文山是一位老旧自行车的收藏爱好者,很想和同样喜好收藏的高松交流一下。而高松喜欢的是收藏一座城市的“记忆”。
来南京的16年里,高松用相机和DV记录下了南京民间正在消失的记忆,这种记忆包含已经被现代文明替代的传统生活,也包含在城市化进程中正在消失的建筑。
认识了方文山之后,高松又有了自己的盘算,这时的高松正打算制作一部有关南京民间记忆的纪录片,如果能让方文山谱曲填词,再由周杰伦演唱,这个纪录片肯定能火。对于这样的要求,高松觉得方文山一定能答应。
城市化进程中的代价
高松是在16年前开始记录这座城市的,而16年前,高松刚刚来到南京,为了报考河海大学技术经济学院的研究生。
读研的时候,高松常常从河海大学一路步行来到新街口。五台山一带小路繁多,小路的两侧,都是密集的民宅。这些带有南京特色的房子很让高松着迷。但时过不久,这些民宅却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繁忙的建筑工地。
“当时并没有特别冲动,也不想去做什么,手里正好有一部相机,就随手把这些正在消失的民宅拍了下来。”谈起记录的起因,高松并没有说出深刻的道理来。
但是,当拍摄的照片占据他卧室的整堵墙时,高松开始变得有意识起来。“有一次,我朋友到我房间望着这些照片,说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奶奶佝偻挪步的背影。”高松需要的就是这种感觉,照片勾起每个人的记忆,但却又没有谁来为普通人的这些记忆写“传记”。
“人民创造了历史,占90%的人是这座城市的核心,但是,有谁记录了他们?”高松来到南京的时候,正是南京喊出“三年大变样”口号时期,这个口号连续喊了多年。这期间的南京城开始大变样,高楼取代了低矮的民宅,路也越来越宽,但南京的老城南以及众多的民国建筑在建设大潮中生存堪虑,有的甚至消失了。为了拍摄那些正在消失的建筑,高松每天都要买一大叠报纸,报纸上刊登有拆迁公告,高松把这些报纸收藏起来,随后根据公告上的地址,每天凌晨4点出门去寻找这些已经宣告死亡的建筑,最多的时候,他每天要跑20多个地方,一个一个拍摄下来。
建构对过去的回忆
1995年,高松在倒塌的房屋前发现一个被雨水淋湿后很亮的蓝色门牌,突然间让他产生了收藏的热情,因为每一个拆迁家庭原来都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上百年,而最能证明这段记忆的就是这个门牌,虽然有些老家具和石雕也是反映历史的物件,但老门牌更可以从行政层面来反映当时的社会体制、邮政体系、区位划分、街巷布局、人文变化,而老门牌的信息承载量犹如今天的U盘,记录着的信息等待着人们读取。打钉巷12号、毛家苑8号、木匠营3号……这些带着浓重生活气息的街巷已经消失,但正是由于高松的收藏,许多人从他的藏品回忆起了过去。
高松收藏的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过去日常用的但现在却已经很少见到的东西,不贵,有些甚至在别人看来是无用的垃圾,高松都从拆迁的工地上捡了回来。
就这样,高松用照片和物件来建构普通市民对过去的回忆。去年国庆六十周年的时候,高松曾经拿着这些东西去送展,许多市民围在他的展品前迟迟不愿意离开。“记忆是无形的,但历史却有现场,我的这些藏品正好是一座桥梁。”
想做管文化的副市长
一个人已无法完成这种记忆的“保存”,高松开始在网上征集志同道合者,成立了一个“南京城市民间记忆记录图”。前后有三四十人报名,现在固定的会员有20名左右。他们常常在休息的时候,凌晨4天起床,去拍摄南京城。
高松的行为也引起了政府部门的注意,有一次,高松发现了一座岌岌可危的建筑,这是建于明代的孙家祠堂,这也是南京稀有的保存至今的明代建筑。但由于不是文保单位,这栋建筑处于毁灭的边缘。
高松把这栋建筑拍了下来,并放到了网上。这组照片立即受到了海内外的关注,许多孙氏后人要求捐款修缮。但高松的行为也引来了有关方面的不同看法,认为他是在找茬。对此,高松一点都不生气。政府部门确实在经费上有难度,但随着他照片的传播,这个难题已经解决。
“我在记录下这些建筑的时候,从不想要去阻挡什么。城市化的进程是阻挡不了的。也不是去反对谁,我只是一个纯粹的记录者。”高松在发起这个民间记忆团队的时候,就定下了一个原则:“只做记录,不做评述。”
经过16年的积累,高松已经有了上万件的藏品和数十万帧的照片。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建成一个博物馆,就叫“南京城市记忆”。
高松有个想法,他打算上书国务院,自荐做南京市副市长,分管文化,做南京历史文化的“守护神”。
对话
发展吧,但要留下记忆
快报记者:你觉得南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在16年的记录当中,你失望过吗?
高松:南京是一座博爱之都。但是不少人可能没有读懂它。现在这个社会,大家考量事情都是用“钱”衡量,没人对老物件、城市记忆感兴趣,可是,当你发现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消失殆尽了。
快报记者:你在城市保护中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高松:其实,我这个人角色比较尴尬。我从来不向政府提要求,也不像很多专家那样去奔走呼吁。我不赞同全面保留,因为不发展是不可能的;但是从政府角度来说,那些该保留的传统记忆,如老习俗、老民居,就不能保留下来呢?说实话,收藏来的老物件越多,我越觉得悲哀。因为,很多记忆又要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快报记者:那你为什么还要收藏,还要去拍摄记忆?
高松:我只是想为普通的市民留下一点回忆。为帝王将相立传的人多了,但没有人关注过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
快报记者:你的民间城市记录团有一句话是:只做记录,不做评述。为什么不去评述?是不敢吗?
高松:不是不敢,我们东北人胆子最大了。很多老宅,去喊了,去吵了,但是,最后还是拆了。我们做记录,就是把这些能够勾起人们回忆的东西都留下来,将来展出的时候,大家一看到它们就能会心地笑了,但笑中有泪。
快报记者:那你是否觉得自己是个悲哀的城市记录者?
高松:我现在确实有一种无奈的悲伤。有的时候拍摄回来,我眼里都是泪。但是,我还是每天都在给自己寻找快乐。
快报记者:你的拍摄有用吗?能唤起有关方面对城市保护的重视吗?
高松:我从来不去衡量这个。随着城市化进程地加快,许多人会自觉地认识到,并不是越现代的东西越好,我们需要记忆,这样的记忆最好不要只存在于我们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