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南京商家怎样抓住妇女节的商机

　　◎妇女大会上，穿着漂亮的女人为何挨了批

　　1935年3月8日这天，南京艳阳高照。《中央日报》刊登的天气预报说，这天的温度高达22.2℃。这个温度，在3月是温暖宜人的，尤其这天还是国际劳动妇女节。

　　这个节日，开始于1911年。但岌岌可危的封建政府根本就无暇理睬这个在他们看来荒诞至极的节日。而第二年，中国的历史进入到民国时期。随着西方自由、平等、民主的思潮不断涌入，要求妇女解放的呼声愈来愈烈。到了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以宋美龄为先导的新时代女性，更是掀起了新生活运动。妇女的地位自上而下地解放起来。每年的3月8日，南京市民政局、社会局都会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而许多商家为了吸引女性的注意，也绞尽脑汁。总的来说，这个节日里，南京女性同胞们心情是愉悦的。

　　然而，1935年的3月8日，却从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开始……

　　妇女节的清晨，张默君接到了阮玲玉去世的消息

　　1935年3月8日的清晨，对于民国著名的女权运动家张默君来说，是从一声叹息开始的。

　　清晨7点，居住在南京童家巷17号的张默君，接到了来自上海《申报》一位记者的电话，电话里，张默君听到了一个令她倍感伤心的消息：著名影星阮玲玉在这天凌晨服毒自杀，送至医院抢救，约7时不治身亡，香消玉殒。

　　记者在1935年3月9日和3月10日的《中央日报》上，看到了相关报道，大意是：最近被广东人张达民控告侵占及妨害家庭罪的联华影视女明星，26岁的阮玲玉，七日晚十一时许，犹在联华影视公司与诸明星畅谈，至十二时许始返新闸路寓所，这时，与她同居的唐季珊已睡，她便与母亲略谈讼事，言语间比较乐观，说大概九成的把握可以胜诉。然后，她烧了一些面食，把安眠药片三瓶共三十片掺和其中吃下，并写下遗书二封，藏在抽屉中。过后，阮玲玉推醒唐季珊，询问是否真爱她，唐发觉她有异，急忙问其缘故，并唤阮母，这时，阮已不能言语。唐季珊赶紧开车将阮玲玉送到中西疗养医院，抵院后经医生竭力施救，终因服毒过多，情况不得转好，此时，唐季珊、阮母及联华影视公司的女星林楚楚等均在其身旁，不断地呼喊她的名字，而阮已知觉全失，不能言视，至六时三十八分竟香消玉殒。阮的同事及医生均叹息流泪，而唐季珊与阮母更是悲痛欲绝。

　　上海五名少女在妇女节这天，追随阮玲玉而去

　　作为妇女活动家，张默君一直关注着有关张达民状告阮玲玉的消息。

　　阮玲玉的母亲曾经是张达民家的佣人。16岁那年，阮玲玉与一起长大的公子哥张达民同居。不久，因张达民的哥哥、中国电影史上早期的创始人之一的张惠冲推荐，阮玲玉踏上影坛，如鱼得水。之后，阮与张达民之间矛盾重重，两人遂解除同居关系。不久，她便结识了富商唐季珊，二人很快同居了。

　　张达民得知后，开始使用了一种非常无赖的方式来纠缠阮玲玉。两人达成协议，阮玲玉每月补贴张达民百元，两年共达二千四百元。可是，张达民越来越潦倒，他决定讹诈阮一大笔钱。他知道声名远播的阮玲玉深惧讼事，便以控诉方式要挟，向阮索取万元，经人居间调停，阮初答应支付四千元，张达民不同意，阮玲玉就增至六千元，张仍不允，阮玲玉乃愤然说，你欺人太甚，我今生虽不愿与你对簿公堂，死后必化为厉鬼索命。由此可见，此时阮玲玉便有向死之心了。而唐季珊的落井下石，也让阮玲玉痛苦不堪。因为张达民到法院递的状子，说阮玲玉当时住在他们家的时候，偷走了他们家许多东西，然后把这些东西全部送给了唐季珊，这样把唐季珊也牵扯了进去。

　　而唐季珊为了自己的名誉，也一纸诉状将张达民告上法庭，并要求阮玲玉出面在报纸上登一篇宣言，说清彼此在经济上是独立的。阮玲玉是要面子的人，但却不得不如此。

　　没想到自己生命中的两个男人竟然如此对她，阮玲玉失望至极，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张默君一直在支持着阮玲玉。她以自己曾经是记者的身份和在社会上的名望，发表言论，引导舆论界理解阮玲玉。可没想到，受刺激太深的阮玲玉还是选择了结束生命来远离是非。

　　阮玲玉的自杀让3月8日这天，成为影迷心中化不开的痛。消息一经传开，中国影视界和影迷就陷入了悲恸中。上海戏剧电影研究所的项福珍女士，听闻噩耗，随即吞服了鸦片自杀；绍兴影迷夏陈氏当天吞服毒药自杀；杭州联华影院女招待员张美英也因痛悼阮玲玉服毒自尽。单是1935年3月8日这天，上海就有5名少女自尽，其他地方的追星成员也有多位。她们留下的遗书内容大同小异。“阮玲玉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妇女节大会，涂胭脂烫头发的与会者受到批评

　　张默君看着发表在当天《中央日报》上自己所写的《三八节感言》一文，心情沉重。但她收拾好心情，因为，这天下午一点，她将应邀出席首都妇女界纪念国际妇女节大会。并与中央委员陈璧君、立法委员赵懋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院长吴贻芳等发表讲演。

　　纪念大会的地点在鼓楼金陵大学大礼堂，张默君在一点钟以前就到了会场，入场时，服务小姐检验过入场证，这证是在事前发出的，若是没有入场证，必被她们拒绝入场。但张默君在门口验证处看到，有位忘了带入场证的与会人员，因为遇到一个熟人，也可免证入场。签名后，张默君来到会场内。金大的礼堂布置得很简单，除却四周的纸标语和台前的两块白布标语之外，就没有别的特别标识了。

　　可是，时间到了一点钟，毫无开会迹象。一直到了两点钟，方才有人将演讲台上一块墨绿色的幕布挂了起来，两点半钟，才宣告开会。主办者解释说，会议推迟是因为会场问题费了很多的周折。在十二点前，金大自己还在用着这个地方，所以延到这时方开会。到会的来宾共有五百多人，其中妇女占到十分之九，男性仅为几个新闻记者和机关里的代表。参加会议的女宾中穿蓝布衫的占多数，而烫发化妆的摩登女性也不在少数。

　　会议中，中央党部代表朱纶，讲妇女应选用并支持国货，说到妇女搽胭脂烫头发的不应该，会场内穿蓝布的妇女，鼓掌不已，而涂胭脂烫头发的，则低着头，有说不出的羞愧。

　　因为朱纶的发言，大会临时提议，组建首都妇女服用国货会。其实，当时已经存在一个类似的机构，叫做“首都提倡国货会”。这个机构就在这一天的《中央日报》上，发出了一篇题为《三八节 首都提倡国货会发告女同胞书，劝导服用国货挽救民族危机》的倡议书。倡议书上说，我国妇女有二万万众，操家庭经济权者占大多数，如人人能时时将日常生活所需以及服饰用品、儿童玩具等，都购用国货，则国货自会容易畅销，金钱不致向外国流去，民族前途当有希望。这重大的责任，全担负在女同胞的肩上，尤其是我们首都的知识阶级女同胞，更希望努力地倡导，为全国妇女做楷模。

　　南京各大商家三八节纷纷打出国货促销广告

　　如同策应“首都提倡国货会”的倡议书，南京的各大商家尤其是服饰用品商店，也铆足了劲，进了大批货源，备战三八节。这些商店平时做的就是口口相传的生意，从来未曾做过广告。但是，就在三八妇女节后的第二天，商店终于在《中央日报》上打出广告，鼓动女性消费者前来消费。因为三八节当天是星期五，有能力消费的“知识女性”多在工作，3月9日投放广告，3月10日是星期天，受广告诱惑，必定有许多消费者前往选购，商店的生意一定兴旺。

　　比如，位于太平路花牌楼上的自诩为“花色驰名家”的“老大纶”布料店，在头版用近二分之一的篇幅，打出这样的广告，“新到巨量时新国货绸缎，春季廉价，衣料发售。绸缎、棉布、呢绒、大衣，希敬各界女士参观。”

　　建康路上的南京国货公司，则在第二版刊登了广告：“运到大批最新花色，绸缎及日用百货。”就连位于南京太平路北段八七号的“军攻（原文如此）部北平制呢厂”也打出广告。这个“军攻厂”出品厚薄衣呢、军呢军毯、床毯哔叽、华达呢，平时根本就不愁销路。但为了支持“首都提倡国货会”的倡议，也花钱投放了广告。

　　但这引人注目的广告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记者翻遍了当年的《中央日报》，也无所获。它们成为了“应景式”的广告。

　　还有许多没有能力刊登广告的小商户，则在这一天展开了促销活动。88岁的老南京康润祥告诉记者，每年的3月8日，针对家庭妇女的生活日用品，都会降价处理销售，“我母亲就会把需要的物品都攒到这一天来买，包括厨房里洗碗的刷子，小孩的褂子等都会比平时便宜一些。”

　　南京大戏院上演“健美运动”的“真人秀”

　　就在商店打女性消费者主意的同时，其他行业也在用各种方法吸引着她们。记者注意到，这一天，《中央日报》上刊登的电影广告，多与女性有关。比如首都大戏院正在播放由著名影星阮玲玉主演的《新女性》；世界大戏院播放“促进妇女美德教育”的巨片《小妇人》；光华大戏院第四次公演易卜生的代表剧作《娜拉》（《玩偶之家》又一译法），这是应妇女界要求而为的，她们认为这部话剧“为女性而呐喊，为人类呼不平”。而南京大戏院更是播出“真人秀”——“健美运动”。在当天的广告中，南京大戏院登出了蛊惑人心的广告语：“二百余健美少女美的演出，二百余健美少女力的表演，二百余健美少女大胆演出，二百余健美少女纯洁合作。指出旧型女性的柔弱，启示现代女性的健美。”同时，为了证明这是正规演出，南京大戏院还将准演执照刊登出来，为添字第三八七号。

　　1935年3月8日这一天，南京有着别样风情的女子们，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一代影星阮玲玉自杀身亡的消息，更多的人是通过第二天的《中央日报》方才获悉的。但是，也有一些女性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比如，记者就在同一张报纸上看到了关于“童养媳逃走”“姘妇以细故逃逸”等不过三十来字的小新闻，它们躲藏在边边角角里。如果不看仔细，极容易就将它们忽略过去了。

　　本版主笔 快报记者 张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