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龙门山脉南麓，油菜花开得正盛。就在几天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3月5日上午，张楠呆呆地站在坟前，她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出来。然而见到记者时，她露出了坚毅的微笑：“王恩的遗愿终于实现了，他就要能再次看到这个世界了。”一个多月来，王恩为报恩而捐献眼角膜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中国。
接连受到癌症打击
张楠与王恩交往时，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因为王恩长得有点矮，而且很穷，家人怕我嫁给他过苦日子。可他的勤劳、朴实、善良打动了我。”一年后，张楠瞒着父母直接和王恩领了结婚证。父母没办法，只能默认了这个女婿。
1998年，女儿小琪出生。王恩在成都打工，张楠做起家庭主妇，干农活、照顾孩子和父母。
“他特别会疼人，每次回来都给一家老小带回不少东西。”张楠说王恩每个月才能回家呆两天，可一回去就忙个不停，无论是洗衣、做饭、挑水，还是地里的农活，王恩都抢着干。
2004年开始，王恩查出了鼻咽癌，住院两个月，花掉5万元钱。张楠说，在他们村里，1万元那都是很大一笔钱，怎么办呢？向亲戚朋友借，回娘家借，凑了好久才凑够了这个“天文数字”。半年后，王恩感觉身体好多了。“我还得去打工啊，欠这么多债，我心里急啊。”2005年11月底，王恩在成都打了2个月的工后就回家了。因为，他再次病魔缠身：脊索瘤。得知检查结果的当天，王恩和父母、女儿哭做一团，张楠心如刀割，“可我不能在他面前哭，因为这个家还需要有人撑着。”
医院说光手术费就得20万，张楠心里清楚，就算是再把亲戚朋友借个遍，也凑不出来。
乐观的王恩曾想自杀
“他很乐观，当初鼻咽癌住院时，他的精神状态特别好，还经常开导同室病友。连主治医师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开朗乐观的癌症患者。”张楠说，可时隔不到一年，当癌症再次袭击王恩时，他有点脆弱了。医生偷偷告诉张楠，虽然做过鼻咽癌手术，但是癌细胞转移到脊髓里了，导致脊索瘤。“不要治了，从医学上来看，治不治都一样，多则活十年八年，少则一两年。即使做手术把肿瘤切除，病人能否站立起来还不一定。”医生一番话差点让张楠昏厥。
那段时间，张楠经常偷偷流泪。王恩走路时，有一条腿已经开始跛了，走着走着会直挺挺地摔倒。“有时候下雨，他摔倒在泥水中，我心疼得滴血。”
虽然没钱做手术，可张楠从没放弃给王恩治病。从2006年开始，王恩基本上瘫痪了，张楠给他抓中药吃，老父亲还经常用一辆旧三轮自行车载王恩去针灸。“无论多么困难，我们一家人从没放弃过，”张楠说，“可本来乐观的他，这次竟然想放弃了。”
王恩脾气开始变坏，他撕掉了他的所有照片。有一天晚上，王恩拿着一把钝刀割开了自己左手腕的血管。这让闯进房间的张楠吃了一惊，她赶忙夺过了王恩手上的刀子，抱着丈夫大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当着王恩的面流泪，也是惟一一次。
“我不想活了，身体上的疼痛我可以忍受，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这么为我操劳，这让我生不如死。”王恩流着泪跟妻子说。“可是我们还有女儿啊，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张楠劝了他许久，可换来的只是丈夫的沉默。
走出绝望，热爱生活
刚瘫痪的那段时间是王恩最沮丧、最悲观的日子，看着家庭的重担落到张楠的身上，他不忍心再让妻子担惊受怕。王恩有个爱好，就是看书。“做厨师时看烹饪书，自己钻研新菜品；生病的时候看医学书，学习给自己治病。”张楠说，他还喜欢看李嘉诚的书，觉得从书中能汲取到面对现实的力量和勇气。
渐渐地，王恩从绝望中走了出来，像以前一样热爱生活。他是个天生勤快的人，哪怕瘫痪后，他依然用自己的双手忙碌。残联送了他一辆轮椅，但是没来得及安装。王恩就自己动手将轮椅安装好了。后来他感觉新轮椅还是有点不大方便，就找了两辆废旧自行车，拿到修车铺去，指导修车师傅把它改装成了手摇式轮椅。
“地震后，我们家要搭临时的窝棚，可是我老公总是不知道怎么搭。”一位邻居说，王恩坐在轮椅上出谋划策，棚子很快就搭好了。一位邻居家的电饭煲坏了，王恩说试着帮他修理，捣鼓了几下，竟然给修好了。
“我的父亲很伟大”
“我希望父亲能够死而复活……父亲把自己的眼角膜都捐给失去光明的病人用了，你说我的父亲伟大吗？不用说我都知道，伟大吧！我爱他，父亲永远都活在我的心里。”这是王恩女儿小琪日记中的一段。
“父亲不在了，我有点不习惯和不自在，我就像没有灵魂的小鸟，找不到东南西北。现在我要找回我的灵魂我的指南针……可我的指南针是谁呀？”小琪写道，在这个12岁的孩子心中，爸爸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
5·12地震发生后，小琪从学校着急地往家跑。路上遇到正来迎接她的奶奶时，小琪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爸爸没了？”她知道爸爸瘫痪在床，别人可以跑，可爸爸跑不出来。得知爸爸没事后，懂事的她赶紧从坍塌的房子里找出爸爸的衣服，拿到河边去洗。
丧事办完后，按照村里习俗，王恩睡过的床要拆除。“孩子一到家，看见爸爸的床没了，就哭个不停。”张楠说，直到现在她还住在姑姑家，“等女儿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再说吧。”
小琪日记的末尾这样写道：“我一定会努力，再努力，加油，再加油。父亲，您就放心地走吧。”
（王恩、张楠为化名）
快报记者 张瑜 绵竹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