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方并不看好单纯裁撤驻京办的政策效果。王晓方曾担任沈阳“慕马案”中的原沈阳常务副市长马向东的秘书，他写成的畅销小说《驻京办主任》四部曲，驻京办主任们几乎人手都有。他将驻京办的职能归结为五方面：迎来送往、招商引资、搜集信息、“跑部钱进”、截访维稳。“与其撤销驻京办，还不如先把部委外面的警卫撤了。”他说。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当初是怎么想到写这个题材的？
王晓方：组织上安排我给马向东当秘书。刚就职不久，他就接到去中央党校青干班学习一年的通知。他去中央党校学习后，工作并没有交接，我只好在沈阳和北京两头跑，到北京就住在驻京办，所以我对驻京办的工作很熟悉。我当副市长秘书近两年的时候，马向东东窗事发了，并由此引起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案子结束后，组织上重新安排我回市政府办公厅综合处工作，我思虑再三，毅然辞了职，专事写作。我在政府工作多年，到北京出差少不了与驻京办打交道，非常了解驻京办的生活，但是促使我写《驻京办主任》这部长篇小说的起因，还是从媒体上看了时任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接受媒体采访时对驻京办“跑部钱进”的批评后萌发的。
星期柒新闻周刊：《驻京办主任》有多少是写实？里面有落马的沈阳原驻京办主任崔力的影子吗？
王晓方：写实与写实性是不同的，作品具有很强的写实性，但绝不等于就是写实。靠克隆和重复创作的作家没有前途，写一两本书就干涸了。我的小说虽然是虚构的，但是心路历程是真实的。
星期柒新闻周刊：《驻京办主任》出了四部，这四部小说中，驻京办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王晓方：刚开始都是省级的驻京办，最近十几二十年，才开始有地级市在北京设驻京办。最近一些年，县级市也有了。由一省一办，到一市一办，再到一县一办，甚至一厅一局一办。原来的驻京办更多的是一种接待的职能，或者有一些沟通传达的职能，在后来的这几年，驻京办的功能社会化了，驻京办所承担的各种职能，和地方的很多部门都是相似的，只是放在北京这个地方，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一是迎来送往，这在我的书中都有描述，某市长走出机舱就看见机场停机坪停着8辆大奔，为首是京A的车牌，驻京办主任正向他挥手，同机的人员还以为来了中央首长，这些情景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二是招商引资，政府每个部门都搞招商引资，驻京办有很多便利条件，更要发挥这样的功能。三是搜集信息，四是截访维稳，五是“跑部钱进”。
星期柒新闻周刊：很多人认为驻京办就是个“腐败窝子”。
王晓方：我写了《驻京办主任》四部，每部里面副市长、市长都前“腐”后继倒下了，但丁能通却始终屹立不倒，成功躲过了一波波官场暗流，这是多么波谲云诡。北京有6万家企业和众多政府驻京办事处，你上网搜搜，有多少驻京办主任腐败的，大概也就那么五六个吧，跟交通部门的腐败比比，跟城建部门的腐败比比，根本不能比啊。实权职能部门发生腐败的案例更多，难不成也都把它们裁撤掉。
星期柒新闻周刊：驻京办成为千夫所指，媒体责难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王晓方：你看“跑部钱进”都是夹着包儿的啊，大家对驻京办“跑部”的包很感兴趣，这个包是不透明的，包里是什么给了大家充分的想象空间，诱惑人们去打开一看究竟。很显然，驻京办的行为挑战了当今社会的心理底线，将“潜规则”变成“显规则”，必然会有人为此埋单。
另外，它脱离地方的监管。部分驻京办成为少数官员行贿受贿和洗钱的场所，说明我国行政序列中缺少类似的规定。
还有，驻京办的财政不透明，不接触核心的人很难知道确切数字。有的人说驻京办每年花费在几百万，这还只是估算出来的。实际上，据我所知，规模大、名气响的驻京办，其每年的花费都在千万以上。北京有过这方面的统计，驻京办是北京除了外资、民营经济之外的“第三大投资力量”。
星期柒新闻周刊：国家要撤销驻京办，对此你怎么看？可行性有多大？
王晓方：有积极意义，但只是权宜之计，从“跑部钱进”来看，板子全打在驻京办身上，依我看主要问题在“部”，“部”是什么，“部”就是体制，你看重大的项目都要部里批准，体制改革了，驻京办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与其撤销驻京办，还不如先把部委外面的警卫撤了。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是在为驻京办说话？
王晓方：不是这样的。我认为以撤销驻京办来解决“跑部钱进”的腐败问题，不一定能从根本上解决。驻京办有功也有过，必须客观看待。它是我国现行体制改革的必然产物，而不是产生腐败的根本原因。假如忽视或者有意回避驻京办生存和发展的历史和现实原因，没有从建设性的角度出发，仔细地评估驻京办的功过，那么，就很难得出正确的结论。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对这项政策的效果有何预测？
王晓方：我持谨慎的态度。体制问题解决了，这些为大家所诟病的问题也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体制改革是系统工程，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地一撤了之，根本问题不解决，它仍是可以换一种形式存在的。你撤销了驻京办，“驻京办”这个名称没了，可以改头换面，换个具有驻京办职能的公司啊；不在北京设办事处，可以在廊坊设啊，开个车也就几十分钟。驻京办好撤，驻京办的需求难撤。
□快报记者 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