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代表各群体、各阶层参加价格听证会的人，不应当被当成“消费者”，而应当被当成“公民”。

　　国家发改委网站连续刊发了6篇关于听证会的系列“专家谈”文章。这组文章从开始刊发之时，不断遭到舆论批评，认为曲意回护价格听证会中出现的不正常状况。到最后一篇文章，因承认“这一制度还存在很多问题”，而受到舆论好评。

　　舆论的批评与好评，说明的只是人们对听证会的看法，而未必说明发改委文章的转向。人们在说“承认问题是改进听证会的第一步”，人们在说“恭喜发改委被‘说服’”。我想，这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这些评论并没有读懂发改委的文章，而是按照自己的愿望对发改委文章进行一厢情愿的解释。

　　发改委政策研究室组织的6篇文章，目的明确，就是对各种“糊涂观念”进行释疑，以让人相信现行听证会并非作秀，并非走过场，并非“逢听必涨”，没有猫腻，最后一篇说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进一步完善，并非对前面文章的修正，而是一篇释疑文章必有的部分，在辩护结束之时，也承认存在改进的地方，所谓“以慰民情”而已。

　　客观地说，发改委文章对现行听证会的回护中，有不少正确的内容。听证会不是决策会，不是按比例遴选代表的投票表决会，听证会只是一种公开辩论的形式。同样要客观地说，人们对听证会有着某种不切实际的认识，以为听证会的意见应该被接受，否则就没有必要召开，这是误解了听证会的性质。

　　然而，无论如何，听证会应该真实，这是没有疑问的。听证会并非民间活动，而是政府定价活动中的一个环节，由政府组织主办，因而，能否真实地进行听证，是政治是否真实的一种具体表现。正是在这一点上，听证会上出现的一些奇怪的现象，对此，政府是有责任的。

　　听证会代表张冠李戴，听证会代表身份不符，听证会代表发言权因主张不同而区别对待，使一些听证会变成了预设结果的表演。偶然的失误，很难解释为何有那么多的听证会出现不正常现象；个别代表极度愤怒下的抗议性举动，更不足以“恰恰证明听证会不是表演”，而只能“恰恰证明”听证表演已经达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迄今为止，听证会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活动，仍然未能得到确切的认识。人们一般疏于辨别价格听证会是一项经济咨询活动，还是一项政治议事活动。在发改委的文章中，我们仍然看到这种含混，一会儿是“消费者意见”，一会儿是“民意表达”。这就是说，价格听证会一般被视为消费者与企业之间的辩论会，阐述意义时才会被视为“听取民意”。

　　听证会性质上的含混，使成本、价格等经济指标成为听证会的主要概念，提议涨价者算经济账，反对涨价者算管理账，听证会于是名正言顺地开成了经济咨询会。然而，听证会应该是这样的吗？

　　价格听证，固然有成本、价格和企业管理等问题，但请注意，作为经济问题，价格应交给市场。价格听证之所以需要，在于被听证的价格项目并非市场主导。这些物品的价格非市场主导，固然与垄断有关，但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是“半公共品”，涉及人们的基本生活，也难以完全交由市场去决定。而这些物品的价格政策，更是公共品，完全是公共政策。

　　水、电、气、暖，这些物品现在都被反复强调“是商品”，一律要按照交易去看待。但如果它是纯粹的交易，有支付能力者用之，无支付能力者不得使用，冬天冻死在家里的人恐怕就是罕见的了。价格听证是与公共政策有关的政治活动，或者政治经济活动，而非单纯的经济咨询活动。

　　那些代表各群体、各阶层参加价格听证会的人，不应当被当成“消费者”，而应当被当成“公民”。如果把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都看成“消费者与企业、服务商的关系”，那么我们能够谈论的就真的只有效率问题、成本核算问题，而不再有公民权利、政治进步可言了。

　　听证会是政治议事活动。听证之所以必要，不是因为它关系到某个企业，而是因为它关系民众生存；不是为了算垄断企业的经济账和辩论其管理，而是为了申述某项价格变动对民众生存的影响，并表示民众是否同意某项价格变动。经济和管理算账，有助于使同意或者不同意建立在理性基础上，但最终有意义的仍然是民众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

　　改进听证会，必须确认其政治议事的性质，不要把民众与政府的关系，变成消费者与企业的关系，更不可以把民众与政府的关系，代之以政府和企业共同谋算消费者的关系。认识虚假的听证会对政治形象和政治合法性所造成的影响，还回民众对政策的质询、建议甚至包括表达不接受的权利，按照公正的方式去组织民众出席听证会，这些都是以政治议事性质来看待听证会的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