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山泉“砒霜门”的最后结果，居然是仪器老化，这样一个隐晦的结局，令所有面临问责的人都得以解脱。这其实就是一种权力的“躲猫猫”游戏，任何一个令人错愕的事情，总会出现一个“影响最小”的原因，它的离奇，只在于保证权力永远是正确的。

　　一个错误的行政行为，追究的结果是对出错者应当增加财政投入。农夫山泉“砒霜门”事件就是这样。

　　海南省工商局宣布，农夫山泉被错误地认定砷超标是因为检测仪器老化。没有人抱怨自己的眼睛，问题就只能归咎于仪器。西方有谚语“纸张不会脸红”，仪器当然也一样。一个不会脸红的东西，作为诿过的对象，再好不过了。

　　调查时间有21天，询问谈话64人次，取证材料有251份，这些数据为证明仪器老化而存在，为证明仪器老化而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导致错误的主要原因，使得委托检测的海口市工商局解脱出来，使得检测部门海南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检验检疫技术中心也无须被问责，而只需要一个向委托单位致歉的表示，同时必须更新设备。

　　相关企业已经表示“理解和满意”，显然，他们也不会有不理解和不满意的可能。至于公众，好像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他们甚至没有得到一个致歉，也无人在意他们是否“理解和满意”，整个事情就“逐步平息”了。

　　仪器是怎么老化的呢？用了9年。我们可以知道，每一个单位的电梯，都会有年检，海南省出入境检验检疫中心的检测设备难道是没有年检的吗？用这样的检测设备从事出入境检验检疫，岂不是太不靠谱？谁负责这些设备的检验，出来认领一下自己的失误吧。

　　然而，这个老化的设备，又似乎没有经常失误，而只是失误在“砒霜门”里面。这表明，老化的仪器特别偏好于砒霜，或者说偏好于农夫山泉有砒霜，所以它既没有从农夫山泉里检出人参，也没有从别的受检物品里检出砒霜。

　　与老化仪器很配合的，海口市工商局得到检测数据，立即对农夫山泉采取了措施，虽然行政机关总是很讲程序的，但这一次他们也决定“老化”一下，哪怕“程序不当”也要祭出快刀。检测设备与行政机关，都只是“老化”了一回而已，徇私舞弊是随机的，但也是公平的，所以“未发现徇私舞弊行为”。

　　这个结论才是关键，“未发现徇私舞弊行为”。未发现，还是没有啊？不知道，它至少是“不可以有”。不可以有的行为，总是比较容易“未发现”的。因为，未发现“不可以有”的行为，所以大家都平安无事，风波只是风波，树欲静了，风就要止。

　　谁对老化的设备仍在用于检测负责，这设备到底是老化了，还是因为砒霜门事件的出现而必须老化？“样品处理中未严格按标准方法称样及定容”，为什么会如此操作？海口市工商局为什么要“程序不当”？

　　仪器老化得太及时了，太必要了。唯其如此，将不需要任何人倒在这场巨大的风波之中，检测者没有责任，仪器还会更新。海口市工商局没有责任，还收获了检测单位的一个致歉。相关企业必然“理解和满意”。需要追责的，只是违反程序的工商局工作人员，而要追的责，不过是办事程序不严格而已。

　　躲猫猫似乎已是一种时尚。任何一个令人错愕的事件，调查者都会说出一个机缘巧合的原因，它如同艺术想象一样离奇，其效果是使所有的人都没有责任，同时又隐约暗示不愉快事件是个别的、小概率的，是恰巧才会发生的。

　　外国的情况，社会出现了什么问题，总是要追问到权力者，而权力者也无法找仪器或者什么做替死鬼。中国古代的皇帝有时候也会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我们不是外国，现在也没有皇帝，权力总是没有错的，除非更大的权力说它错；权力到了顶头，那差不多就是上帝的化身。为了保证“权力总是正确的”，天下万物和众生都要做好被问责的准备。

　　（作者系著名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