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手举孩子的血铅化验单气愤不已 新华社记者 姜帆 摄
“要不是一次意外的检查，这起重大公共卫生安全事件的真相也许还不会浮出水面。”昨天，在遭遇血铅袭击的大丰市经济开发区河口村，一些村民对快报记者说。此前，大丰市政府有关人士称，有51名儿童被查出血铅含量超标。而对于这个数字，村民们则有不同的说法，“超标儿童肯定不止51人”。村民们希望，应该对肇事企业的员工和附近村庄的成年村民进行一次大范围的血铅筛查，相关的问责结果也应尽快向社会公布。
□快报记者 邢志刚 大丰报道
体检揭开血铅黑幕
今年7岁的王强（化名）至今不会想到，自己在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一次体检，竟揭开了一起重大公共卫生安全事件的真相。
昨天，7岁的王强在家中面对记者显得沉默寡言，很是惊慌。据王强的母亲介绍，今年9月，孩子突然出现厌食、呕吐、哭闹无常、拉肚子等症状，上课的时候还老是犯困，双腿无力，在当地治疗也不见好转。
王强的家人此前并没有遭遇这样的情况，这到底是什么怪病？随后王强被家人带到了大丰和盐城的医院进行了相关的检查，但被建议去外地的大医院诊治。
“距离生产铅酸蓄电池的厂子这么近，是不是血铅超标导致的后果？”一个在外地读书的大学生国庆期间回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咨询有关专家得知血铅超标的严重后果后，王强的父母急了。去年10月8日，王强被父母送到了上海市儿童医院。
10月12日，医院出具了检验报告单：188ug/L。医院专家说，根据国际通行标准，儿童的血铅水平通常分为五级，用以表示不同的铅负荷状态。100-199ug/L区间属于二级，可影响神经传导速度和认知能力，使儿童易出现头晕、烦躁、注意力涣散、多动。
王强的这次体检结果，无疑在河口村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除了王强出现这样的症状外，还有大量的儿童亦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昨天，在河口村，村民们面对快报记者，情绪显得异常激动，因为他们的家中，也有孩子体检后被确认不同程度地存在血铅超标的情况。
据村民们介绍，去年11月，有46户村民自行带着各自的小孩包车到上海儿童医院检测，结果发现血铅超过每升60微克的孩子有37人，其中超过每升100微克的二级、三级铅负荷状态的有22人，不同程度铅中毒的占送检儿童的47.8%。这次集中体检后，去年12月份，更多的孩子被体检确认血铅存在超标的情况。
中毒儿童人数遭质疑
在大丰调查期间，村民们一再向记者强调，血铅超标儿童的人数肯定不止51人。超标人数到底有多少？血铅超标影响的范围到底有多大？这是村民们心中至今未解的一个疑团。
大丰经济开发区司法所所长朱继宁表示，河口村16岁以下的常住儿童为132名，另有10多名外来儿童，目前接受检查的110多名儿童当中，查出血铅含量超标的有51名。
而在记者联系两天的调查中，村民们称，去年11月份，有46名村民曾包了两辆车到上海体检，其中血铅超标的儿童人数达22人。
昨天，村民们给记者提供的部分去年12月份的监测报告显示：蒋某，血铅300ug/L；朱某，血铅288ug/L；王某，血铅399.2ug/L……村民们在上海新华医院，盐城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上海儿童医院，南京医科大学，苏州市立医院，南京儿童医院等几家医疗机构的体检报告显示，16岁以下的儿童血铅超标的人数达30余人。
村民们认为官方公布的人数并不准确，“大概有100多儿童血铅中毒。”针对此事，河口村环境污染纠纷协调工作组成员、大丰市环保局张明宽表示，人数的问题是开发区根据体检的人数报上来的。截至目前，确认的是51人。
富裕村成了“血铅村”
河口村北小区是大丰经济开发区2003年拆迁安置小区。共有居民432户，总人口1296人，其中16岁以下的儿童132人。
河口村北小区村民的房子建得非常漂亮，基本上都是两层的小楼房。村民们说，河口村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然而，自从有孩子接踵被检查出血铅超标后，谈铅色变的村民们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过着揪心的日子。
昨天的调查中，村民们一再向记者表示，此次血铅超标事件，除了儿童是受害者外，盛翔电源公司的员工和成年的村民也有人存在血铅严重超标的问题。
今年28岁的王伟仁是盛翔电源公司的工人。他的体检报告显示，血铅指标为667ug/L。调查中记者发现，血铅超标的村民还有不少：朱松山，血铅指标为362ug/L；杨翠银，血铅指标为287ug/L；周翠玉，血铅指标为169ug/L……
河口村环境污染纠纷协调工作组成员、大丰市司法局的宗修环告诉记者，村里目前正在针对血铅超标的儿童拿赔偿方案和计划，针对成年人相关体检将按照步骤有计划地进行。
“心情不好”的企业主
昨天傍晚，在大丰盛翔电源有限公司，记者发现厂内一片寂静，已经处于停工的状态。前天，盛翔电源有限公司总经理承其华对记者称，自己整个投入有2000余万元。去年1-10月份，产值已经超过了3000万元，工厂员工也达到了100余人。“2007年上缴税收20多万元；2008年上缴税收80多万元；去年上半年上缴税收120余万元。也算是当地的一个纳税大户”，承其华说。
昨天晚些时候，自称“心情不好”的承其华委托法律顾问宗国贵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宗国贵是江苏道远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宗国贵表示，这起公共卫生安全事件，作为企业，在管理上的确存在一定的漏洞，这个问题公司不回避。目前公司已经收到了法院有关财产保全的裁定书。公司的态度是：一定会履行村民们提出的有关合法合理的民事赔偿责任。“作为电池生产企业，应该和居民居住区保持一定的距离。但现在不良的社会后果已经造成，作为企业，已经被责令停产了，企业已经付出了代价”，宗国贵说。
“居民区和铅生产企业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事实是，这个企业和村民居住区不足百米。2006年企业入驻时，到底有没有相关的环评手续？”面对记者的提问，宗国贵律师称，“相关的环评等手续都是完备的”。
记者调查发现，河口村距离被大丰官方确认的“肇事企业”只有不足百余米的距离，这家企业当初的选址到底有没有问题？
大丰市环保局张明宽昨天告诉记者，盛翔电源公司落户的地方原是一个电池生产企业，破产后，盛翔电源在旧址落户。如今看来，一个电瓶生产企业放在那个地方，的确有点勉强。
大丰市环保局法制宣传科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表示：“盛翔电源公司当初在建设的时候，所有的手续都齐全，上级部门没有考虑到厂子的选址离居民区太近，作为环保部门也到企业进行审核过，当时只考虑企业的污水和粉尘排放等环保硬件是否达标，像类似企业和居民区卫生距离的问题，不是环保部门考虑的，应该是卫生部门工作的范畴，也可以说这是交叉管理的。”记者问及他所说的“上级”到底是哪个部门，这位负责人没有正面回答。
政府在问谁的责？
今年1月3日，大丰市有关方面针对血铅超标事件召开过一次新闻发布会。这次新闻发布会宣布，同时，大丰市方面启动了责任追究程序，正由该市纪委、监察局牵头，展开相关调查，实行责任追究，调查处理责任人，相关结果将尽快公布。
昨天，记者相继联系大丰多个部门，但被告知，目前还在调查阶段，相关追责结果将不日公布。
记者手记
真相远未揭开
调查期间，记者发现，与陕西凤翔、湖南武冈、昆明东川区、河南济源四个血铅超标地区情况形成差异的是，河口村的居民离电瓶生产企业不足百米，村民们完全生活在废气的笼罩当中。前述4个地区“血铅超标”都有历史形成原因，而河口村的盛翔电源是2006年招商引资进来的，是在居民小区已经形成后“挤”进来的。因此，既不存在法律的滞后问题，也不存在相关环保法律缺失的问题。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村民们认为，当血铅恐慌已经在河口村蔓延时，作为应承担起监测管辖区域内环境义务的环保部门到底有没有失察的责任？当初的选址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后果？如今看来，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接受记者采访时，大丰环保部门有关人士称，当初选址在那个地方，确实有些勉强。
记者还发现，从去年10月份最早爆出有儿童血铅超标的情况到后来冲突发生，发生在江苏大丰的这起血铅超标事件无疑存在沟通不畅的情况。村民们称，他们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但没有结果。眼下，在对抗和冲突中，在确认的事实面前，盛翔电源停产了。但是，河口村的成年人担心，他们中亦有不少人血铅超标，应该引起大丰市政府的重视，但是，截至目前，针对成人的应对措施并未出台。而与河口村毗邻的长安村村民，也有类似的担心。这些担心，都需要大丰有关部门给出答复。
一个“勉强”在居民区附近扎根的电瓶生产企业，相关的手续据说都是齐备的，个中原因实在令人费思。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大丰血铅事件的真相目前还远未被揭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