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
引发争议
肇事后逃逸，司机有没有喝酒？
行驶中吵架，同行女友是否担责？
制图 俞晓翔
过了春节，曹芳就要穿上美丽的嫁衣了，但现在，她却躺在冰冷的水晶棺里。她的男友为她整理着遗物，悲哀而绝望。
2009年12月12日21：30，南京市水游城南门的一个路口，正在斑马线上行走的曹芳，被一辆疾驶而来的牌照为苏AL2371的富康轿车撞飞。曹芳的身体像小鸟一样，先是重重地撞击在车窗玻璃上，接着，由于惯性，身体被抛起，跃过护栏坠落在人行道上。10米，这是曹芳从生到死的距离。
12月15日下午3点，28岁的曹芳离开了这个世界。白誉平是曹芳生命的终结者。这个1982年出生的小伙子，也正在为婚期而忙碌。
围绕着这起原本普通的交通事故，争议在网络中酝酿。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破案经过
把人撞飞10米远后，肇事车疾驶而去
20分钟找到车主，30分钟锁定肇事者。南京交警三大队在这起事故中，创造了一个纪录。
2009年12月12日21：38，下雨。三大队接到了事故指令：在建康路水游城附近，一辆轿车在撞伤一个行人后逃逸，行人受伤很严重。
事故发生地点在建康路与教敷巷的路口，水游城南门。目击者复原了当时的现场：大约晚上9：30左右，曹芳正由南向北过斑马线，正走到路中间的时候，一辆轿车由西向东冲了过来，把曹芳撞飞。曹芳跌落在汽车挡风玻璃上后又被弹起，最终飞过护栏，掉落在人行道上。
本该停下来救人的肇事车不但没有任何的停顿，竟然保持原来的速度疾驶而去。
曹芳很快被赶到的120救护车送往南京市第一医院抢救。诊断的结果是：脾脏破裂，蛛网膜下腔出血，生命垂危。
现场捡获车辆碎片，20分钟锁定车主
南京交警三大队事故中队的民警孙广兵，是一位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老民警，在细雨蒙蒙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他进行着仔细的勘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处。很快，孙广兵找到了散落在人行横道上的些许灰白色的保险杠碎片。与此同时，与孙广兵一起前往事故现场的事故中队中队长邹正俊在走访大量的群众，找寻目击证人。
“我看到车子是灰白色的”“我注意到车子是富康牌的轿车”“我记下了车子的号牌是苏AL2371”……就在目击者们你一言我一语中，三大队的民警们得到了关键的信息。
回队后，事故民警立刻上网查询该车的信息，惊奇地发现该车的使用者人数众多，经过仔细的排查，终于确定了该车车主为经某。郭智和副大队长立即与经某取得了联系。当经某知道自己的车子撞人逃逸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推脱责任与关系。
据经某讲，苏AL2371的车已被他租赁给别人使用。“那你租给谁了？”据经某交代，该车现在的使用人为白誉平，男，27岁，他还提供了白誉平的联系电话。
找寻确凿证据，12小时后肇事者自首
孙广兵拿到白誉平的电话后，立即打了过去。“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白誉平？”
“是的，什么事？”
“请问你现在是不是租用一辆车牌为苏AL2371的车子？”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开车经过水游城了？”
“没有啊！我今天一直在家。”白誉平极力否认着。
“这样吧，你来我们三大队事故组一趟吧，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不行，不行，我这几天很忙，要出差的。”无论孙广兵怎么劝说，白誉平就是不肯前去交警大队协助调查。
要让白誉平无从抵赖，就需要铁的证据。于是，事故中队的民警们立即成立专案组，讨论怎样找到肇事车辆。
根据专案组成员多年的办案经验，一致认为肇事者会把自己与车子分离开，把车子藏匿在自己认为安全并熟悉的地方。那会是哪儿呢？居住的地方？单位？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打开。
民警们兵分两路，分别去了白誉平的单位和他所居住的小区。功夫不负有心人。13日凌晨，民警们在小区靠西南角的几棵大树后面发现了车牌为苏AL2371的灰白色富康轿车。这辆轿车的保险杠脱落，挡风玻璃上有撞击后破碎的痕迹。
民警仔细将事故现场遗留下的保险杠碎片和该车进行比对，并且查看了该车的碰撞痕迹，最终确定该车即为“12·12”事故的肇事车。就在警方准备抓捕的时候，12月13日上午10：30，白誉平来到交警三大队投案自首。
争议核心
？“不知道撞了人”
事发当天晚上，肇事的富康车里除了白誉平外，还有他的女友高丽（化名）。高丽就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我不知道撞了人，只以为碰到了什么东西。”到三大队自首之后，白誉平一个劲地为自己开脱。但这个逻辑明显站不住脚。因为按照常理，只要是车碰到了什么东西，司机总会下来看看。从白誉平驾驶的富康轿车来看，挡风玻璃的一角已经破碎，而白誉平非但没有任何顾忌仍然疾驶而去，他在慌张什么？
再说，当交警锁定肇事者为白誉平后，立即打电话给他。但白誉平却抵赖说，当天他并没有开车。如果真的不知道撞人，他又为什么说谎？
所以，交警初步认定，白誉平涉嫌交通肇事逃逸。现在，白誉平已经被警方刑拘，羁押在秦淮区看守所。
？是不是酒后驾驶
白誉平现场逃逸，难道他想躲避什么？
这一原本普通的交通事故，却引来了网友的热议。“他会不会是醉驾？”有网友提出了疑问，如果他是醉驾撞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张明宝第二”，法院可能会按照“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量刑偏高，如果致人死亡，会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而交通肇事逃逸的量刑却在有期徒刑3年以上7年以下。如此悬殊，会不会是造成白誉平逃逸的主要原因？
自首后，交警马上抽取了白誉平的血进行化验，结果显示，白誉平的血液里没有酒精成分。但这时，已经距离白誉平肇事12个小时了。
据了解，如果一个人喝得不多，12个小时过去了血液里确实无法检测出酒精成分。现实中，也确实有少部分酒后驾驶者肇事后逃离现场，等酒醒了之后再去处理。交警对这些人早已有一套办法，只要逃逸，如果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总会先把他拘留个15天。这样的处罚已经等同于醉驾。
但白誉平现在却撞死了人，他到底有没有酒后驾驶呢？交警没有掌握这样的证据。
而在法学专家看来，网友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是白誉平现场被测出酒后驾驶，一般也不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定刑。”江苏高旗律师事务所尹长松分析，“危害公共安全罪”要件构成很严格，白誉平当时的车辆并没有失控，仍是按照既定路线行驶，只是没有避让斑马线上的行人，而且肇事之后，也没有再危害他人，所以，白誉平的行为界定为“交通肇事”相对妥当。
？女友是否要担责
但白誉平却要为他逃逸的行为付出代价。
尹长松分析说，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如果白誉平能及时下车抢救，并做好善后赔偿工作，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就属于情节相对较轻的行为，法院量刑一般在3年以下，或者拘役。但白誉平逃逸之后，量刑则必须在三年以上，并且不能使用缓刑。那么，另一个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是，既然白誉平没有喝酒，怎么会出这样的恶性事故呢？
白誉平的女友高丽随后也接受了警方的询问。她也是一问三不知。“我坐在车上的时候很好啊，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当时我们在吵架。”高丽说，当天晚上，白誉平从水西门把她接上车，准备把她送回位于光华门的家。但一上车，两人却吵了起来。吵架是为了装修房子的事情。“白誉平平时非常固执。”高丽说，在婚房装潢的一个细节上，白誉平不满意，于是开始和高丽怄气，高丽也和他发生了争执。
高丽是不是撒谎，也已无从考证。如果她明显知道白誉平撞了人而不报案，算不算包庇？如果确实不知道，那高丽和驾驶人吵架导致车祸，这种明显干扰驾驶的行为，是不是也要承担法律责任？
“如果她刻意隐瞒，构成包庇罪是肯定的。”但另外一个必须要确认的事实是：高丽和白誉平之间的吵架是不是导致白誉平车祸的主要原因？“单单辩个嘴，很难认定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尹长松说，如果当时两人的吵架非常激烈，甚至出现了肢体的冲突，那高丽的行为就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也要负法律责任。
延伸阅读
两对要结婚的人，幸福毁在一瞬
2009年12月15日下午3：25，曹芳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上。28岁，太年轻了。在生命垂危的三天里，曹芳一共经历了两次大手术：脾脏摘除、头颅手术。但这一切都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过了春节，她该要结婚了。”曹芳的哥哥曹龙抑制不住悲伤。事发的当夜，他包车从上海赶了回来。他们是浦口人，曹芳高中毕业后一直从事自由职业，她的男友在一个园林公司上班。
曹芳和男友徐林认识了7年。7年，该是要“修成正果”的时候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婚房，就在夫子庙附近。剩下的，就是等待这幸福时刻的到来。但现在，准备好的婚房里，却只剩下了徐林一人。这几天来，徐林一直悲伤地待在婚房里，看着未婚妻的照片，整理她的遗物。
12日的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曹芳打算去做个头发，然后和徐林一起去看演出。但是，就在她穿过马路的时候，悲剧发生了。徐林在家里一直没有等到曹芳，在焦急中一个劲地打电话给她。而办案民警就是从无数个未接电话中找到了徐林。
“从12日到15日，我一直守候在重症监护室，希望曹芳能够醒来。”但曹芳一直处于昏迷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珠江路开有一个电脑软件小公司的白誉平，也正忙着结婚的事，他的婚期也安排在春节之后。就在那一瞬间，白誉平亲手摧毁了别人的幸福，也摧毁了自己的。
（文中受害者及家人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