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6版:发现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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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12 月 7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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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卷轴背后的罪恶
■侵华日军将领手书卷轴为何落入民间 ■卷轴作者“寿夫”和战犯“谷寿夫”是同一人吗 ■两度密谋越狱的谷寿夫,为何以失败告终
  2008年12月13日,正在南京出差的《军营文化天地》杂志社编辑余戈,无意中听到了一阵凄厉的警报声。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是研究抗战史多年的余戈,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警报声也让余戈想起了自己手中的一件藏品。那是2007年夏天,他通过在日本工作的表妹,从日本一家网站上买到了70年前的一幅手书卷轴。这件来自日本的手书卷轴,清楚确凿地证实了1937年12月日军攻破南京城的罪恶。今年,在纪念大屠杀遇难同胞的警报拉响之前,余戈向《发现》周刊记者表示,他觉得,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幅卷轴的存在,了解那段历史。

  这幅手书卷轴到底出自谁手,上面又书写了怎样的内容呢?它和那场惨无人道的罪恶之战,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带着这样的疑问,记者开始关注余戈手中的这幅卷轴。

  卷轴的“花押”透露主人神秘身份

  记者看到,这幅手书卷轴,高约150厘米,宽50厘米,用带花纹的黄色绫子装裱,尺幅似为中堂。宣纸上书写着“勇跃破南京城”六个繁体汉字行草大字,左下方为落款“寿夫”二字,其下为其本人的“花押”。

  何谓“花押”?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南京军区美术书法研究院秘书长、江苏省国画院特聘书法家谢少承告诉记者,“花押”又称“押字”,兴于宋,盛于元,故又称“元押”。元押多为长方形,一般上刻楷书姓氏,下刻花押。从实用意义上说历代印章大都有防奸辨伪的作用,作为个人任意书写,变化出来的“押字”,有些已不是一种文字,只作为个人专用记号,自然就更难以摹仿而达到防伪的效果,因而这种押字一直沿用到明清时代。在日本平安时代中期,“花押”传入日本,相当于今天所谓的“防伪标识”,在日本书画界广为流行。

  而余戈也告诉记者,他最初在日本雅虎网看到这件物品,首先就是从这个花押断定其真伪的。那么,这个“寿夫”究竟是何人?余戈凭什么断定这个花押就是“寿夫”的呢?

  卷轴主人是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

  这幅来自日本的手书卷轴,因“勇跃破南京城”六个繁体汉字行草大字,让身为抗战史专家的余戈立即想到了1937年的南京保卫战。再看到署名“寿夫”二字,余戈便断定此“寿夫”便是恶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谷寿夫。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谷寿夫率第6师团作为首批增派侵华部队,从日本熊本出发侵入中国华北。不久转调华中,加入第10军序列从杭州湾登陆包抄我上海守军,而后长驱直入扑向南京。日军第6师团素以战斗作风强悍、军纪败坏名冠全军。身为高级将领的九州人谷寿夫也以嗜血而著名,甚至在其所著的《陆战术》讲义中毫不掩饰地宣称:“在战胜之后的追击战时,杀戮、掠夺、强奸为士气旺盛之所寄。”

  70多年前的中国首都南京,成了他实践这一战术理论的“试验场”。

  “寿夫”和“谷寿夫”确为同一人吗?

  余戈告诉记者,在发现这幅卷轴之前,有一次,他无意间进入一个网站,发现网站主人展示出一面从美国购得的谷寿夫题字的太阳旗。该网站上的文字是:“本室收藏的这面谷寿夫赠送片山利雄的战旗,相信是我国唯一公开展示战犯谷寿夫遗物中的孤品。丝质的旗面上书写(墨笔)楷行书体,由右至左,由上而下书写,依次为‘尽忠报国’,‘陆军中将谷寿夫(另再签上花押)’,‘为片山利雄君’,除花押外共17字。片山利雄应是请求谷寿夫在旗面上题字的人……这面旗原收藏在一位美国战争文物古董收藏家手上,半个世纪以来他却不知道它出自谁人手笔,只把它当作普通日本二战军旗看待……”

  当时,一看到这面题字太阳旗,余戈就断定为真。“这种日本签字太阳旗,当年侵华日军官兵人人拥有,谓之‘日之丸寄愿书’。”余戈经过笔迹比对,确认两件物品中共有的“寿夫”二字写法神似,花押则完全一致。因此当即决定请在东京的表妹买下并带回。

  记者将该卷轴的数张照片发给一位文物收藏专家鉴定,该专家告诉记者,卷轴渐渐洇开变淡的墨色,装裱丝织品细微的被虫蛀食的痕迹,脱裂的画轴等,都表明这是一看即可断真的“一眼货”。而书法家谢少承通过对落款仔细比较,发现“寿”字结构笔法完全相同,“夫”字虽一为草书一为行书,但神韵相同。

  此外,记者还发现在画轴的一端,贴着一个小标签,以圆珠笔写有“寺内元帅”四个字。余戈解释说,这表明,此卷轴的赠与对象,应是曾任日本陆军大臣寺内寿一大将,其人1943年曾被晋封元帅称号。由此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太阳旗上面的落款是谷寿夫的全名,而此卷轴的落款是寿夫了。因为,此卷轴的赠与对象寺内寿一地位比谷寿夫高,因此落款为不加姓氏的“寿夫”二字;而太阳旗的主人地位比谷寿夫低,因此以全名“谷寿夫”三字落款。

  谷寿夫“勇跃破南京城”,被日本媒体奉为“英雄”

  “从事收藏日久,你会发现每一件藏品所蕴含的信息叠加在一起,能清晰地指向一段叙事,让人仿佛听到藏品开口在说话。”余戈说,这幅谷寿夫“勇跃破南京城”手书,也是如此。

  据日本防卫厅编撰的《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载,1937年12月12 日12时30分,谷寿夫指挥下的步兵第47联队第3中队的一部,在与我南京守军第88师激战中,夺取了南京中华门附近的一段城墙,成为攻破南京“首功”部队。

  攻占南京后,作为破城“首功”的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曾被日本媒体奉为“英雄”。据1940年2月11日日本《朝日新闻》报道,谷寿夫被日本天皇亲授金鸱军功奖章,并加授大勋位菊花大绶章;而其他攻占南京的日军将领,均加授的是低一档次的旭日一等或瑞宝一等勋章。

  但当在南京安全区的拉贝等西方人士在各国媒体揭露日军暴行和南京大屠杀真相后,在国际上引起了对日本的强烈谴责。迫于巨大舆论压力,日本高层不得不将声名狼藉的谷寿夫召回国内转为预备役。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英雄”光环依然不减,在日本国内到处作报告、题词,这件手书应该就是此期间写给寺内寿一这个声气相投的战争狂人的。日本战败后,作为南方军司令官的寺内寿一在越南西贡向英军蒙巴顿元帅投降,被囚禁于马来西亚柔佛州病死。他家里这件容易招惹麻烦的卷轴流落民间。

  而谷寿夫,于日本投降前三天又被转为现役,任命为第59军司令官兼中部军管区司令官。还未来得及赴任,就传来了日本投降的消息。1946年2月2日,他在家乡的小镇上被美军宪兵抓获,当年8月引渡中国受审。

  谷寿夫在上海和南京曾两度密谋越狱

  “据说,离开日本登机的一刻,谷寿夫居然哭出声来,向妻子高喊:‘清子,清子,来世见,来世见!’全然没有通常武士道‘皇军’将官的风度。”余戈笑着说,同时他还向记者讲述了鲜为人知的谷寿夫两次越狱未遂事件。

  在刚刚引渡到中国并羁押在上海警察局小南门看守所期间,谷寿夫的旧部河野满少佐、冈田次郎上尉和韩裔女特务李长美收买了副所长毕尚清,给谷寿夫服了一种丸药,使他发烧、心跳加剧,似乎得了重病,故被送到上海一家教会医院救治。不久谷寿夫竟然很配合地“死了”,被送往医院太平间。当日深夜,几个黑影扛着一具尸体摸进了医院太平间,企图偷换谷寿夫,却发现停放谷寿夫的19号尸床无人。

  原来国防部军法司特勤组的军官再验谷寿夫“尸体”时,发现他是诈死,当即将其押往南京,关进了陆军特种监狱。不死心的河野满等人又赶到南京绑架了特勤组成员邢某,抢走监狱证件。在李长美预备活埋邢某时,被邢某挣脱绳索,打死李长美,并电话报告监狱。有戒备的狱警擒住了欲劫狱的河野满,击毙冈田次郎。河野满后来在狱中服毒身亡。谷寿夫想逃跑的打算泡汤了。

  美国方面曾想为谷寿夫脱罪

  经过日本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和中国南京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审判,时任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的松井石根大将被定为南京大屠杀首犯,谷寿夫被定为主犯。

  余戈告诉记者,为了认定谷寿夫的罪行,时任中国国防部二厅厅长、处理战犯委员会主任委员曹士澂少将和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庭长石美瑜少将,与前来担任监审官的美国军官赫伯少校、法官阿尔达克和霍西特经历了一番激烈争辩。

  存心为谷寿夫开脱罪行的三个美国人说,既然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已认定当时担任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的松井石根大将为甲级战犯,是南京大屠杀首犯,作为师团长一级的谷寿夫的犯罪就摆在次要位置了。历来的法律都有这么一条,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因此谷寿夫判个有期徒刑三五年即可,我们不能做“复仇主义”者。

  “美国人这在搞双重标准,他们在审判中,只要是战时曾下令杀害过一名美军军官或飞行员的日军将领,如第23军司令官兼香港总督田中久一中将、第34军参谋长镝木正隆少将,美国法官均一律判处死刑;而下令杀戮数万中国平民的谷寿夫,却只能判个三五年。难道中国人的生命就如此轻贱?!”余戈介绍说,当时曹士澂少将严肃地指出,松井石根和谷寿夫各有各的罪行,南京大屠杀,谷寿夫是具体指挥者,而松井丝毫不加制止,犯有纵容杀人罪。后来曹士澂少将将此争论向蒋介石汇报,蒋明示此事不必为美国监审官所干扰,务必将“罪不容诛”的谷寿夫判处死刑。

  老南京窦昌熹亲睹谷寿夫在雨花台被枪决

  1947年4月26日上午9点半,谷寿夫最后一次受审。据当年《中央日报》记者容又铭回忆:“拘留所副所长递给谷犯香烟一支,他点头道谢,尽管故作从容,但面色死灰,双手颤抖,内心的空虚惊慌,已经暴露无遗。”

  11时整,谷寿夫被押至雨花台刑场。当时中国记者拍摄了很多照片记载了谷寿夫被行刑的过程,其中一幅为谷寿夫被两位宪兵押解在刑车上的情景。左边的宪兵名叫张涛,2005年9月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生活在广东惠州的80岁的他,向《广州日报》记者追忆了处决谷寿夫的情景:枪毙谷寿夫的消息一传开,南京老百姓一片欢腾,有九万多民众来到刑场,雨花台一带人山人海。65岁的谷寿夫身着军便装、戴礼帽,下车后两腿发软,已经无法站立,只得由张涛和另一名宪兵架着,情形极为狼狈。

  而家住后宰门的窦昌熹则在62年前,现场目击了谷寿夫的行刑过程。面对记者,78岁的窦老回忆起至今都让他刻骨铭心的那些场景。

  1947年4月26日,天气晴朗。老师当堂宣布:“今天放假一天!全校师生都去雨花台看枪毙战犯谷寿夫。”上午9点不到,窦昌熹和同学就来到了位于雨花台的刑场。上午11点左右,几辆卡车由远而进,战犯谷寿夫来了。政府军官兵在军官的指挥下拉开散兵线,防止人群的涌入。而窦昌熹站的位置,刚刚好就在枪决现场的最前面。谷寿夫下卡车时,已经浑身发抖,站不起来了。

  谷寿夫下车后,一个南京市民冲上前去,一把将谷寿夫的帽子打掉,大声喊:“你也有今天!”这个人马上被宪兵拉开。谷寿夫的帽子滚落到窦昌熹的眼前,被他一脚踢开,“有个记者在谷寿夫前面站着,他刚刚调好照相机,枪声就响了。子弹穿透谷寿夫的后脑,从嘴里出来时把两个门牙打掉了。穿透的子弹刚刚好落在他的眼前,吓得这个记者眼睛发直、脸色煞白。”

  窦昌熹说:“72年前,我18岁的亲哥哥、20岁的堂哥,还有一个姨父因为没有及时离开南京,都死在了那场大屠杀里,我牢牢地记住了谷寿夫被击毙的那一幕。我到现在都能找到当时埋谷寿夫的准确位置,就在现在卖雨花石的小房子那儿,前后绝对不差两米。埋谷寿夫的那个坑宽不到两尺,长不到一米七,深最多一尺。”

  本版主笔 快报记者 张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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