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是“心灵的故乡”
薛涌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是不折不扣的北大学子。这一次出书批判母校,身上的舆论压力自然不小。“我要批判的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通病,以北大为靶子,首先是因为有切身体会,更重要的原因是,北大就像中国高校的一面旗帜,它的影响力是巨大的。”薛涌解释。而对于母校的感情,薛涌用了“心灵的故乡”这个比喻来形容。“我对北大相当有感情,北大四年对我的一生非常重要。”但他也表示,在北大的收获中,最主要的部分却不是从课堂上来的,而是从他的同学、同宿舍的室友身上学到的。“1979年考上北大那会,班里的同学都是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那时候的大学是丰富的。从他们的身上,我开始对这个社会和社会中的人有了深刻的认识。”
不过,遗憾也与收获如影相随。薛涌说,自己在北大留下了两个遗憾,第一个遗憾是,没有把英文学好;第二个遗憾则是,没有在性格发育的关键期得到很好的引导和关心。“这个遗憾不是我的错。我们这一代,十七八岁的年纪,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父母下干校了,不在身边,学校又根本不重视这些,所以那时候心里非常孤单。”
“人在情感上的成长是世界观和价值观形成的重要阶段,美国常青藤盟校就非常强调与父母的联系,但中国教育很少关注这种细节教育。”薛涌说,就是从自己这些点点滴滴的感受开始,他慢慢关注起中国的高等教育。
毕业生找不到工作该反省
最初意识到的问题,是专业设置。薛涌对于大学里的“专业教育”从来都是反对的。“为什么要把年轻人按专业来划分和培养呢?这就是教育的问题,应该以一个完整的人的标准来培养,而不是带着功利色彩。”这个观念,从大学开始,就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我不属于任何专业。”薛涌说,“所有专业都是对人奴役,人就好像是社会机器中的一颗颗螺丝钉,少了哪颗,就得补上相应的。所有人都成了权力的工具,而失去了自我。”谈及如今大学里热门专业成为“失业专业”的尴尬现状,薛涌表示,除了教育制度的问题之外,毕业生也应该做做自我反省。他在《北大批判》和即将出版的《培养精英》两书中,劝告年轻学子上大学选专业不要太实际,与其为进“热门专业”而挤破头,不如学些文史。“我在强调大学必须重文史的同时,称法学、工商管理是‘垃圾专业’,还特别呼吁取消法学这种本科专业。教育也是一个自我发展的过程,19、20岁的人应该懂这个道理了,要知道真正去追求内心所要的东西,而不是听从父母安排功利地去挤热门。”
薛涌还指出了一个现象,在耶鲁大学,最热的专业是历史学和抽象经济学,在哈佛大学,最热的专业是社会科学,而在北大,最优秀的人都想着去光华管理学院。“这说明什么?年轻一代的很多人都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你跟一个十七八的孩子谈理想,他张口闭口都是钱和官,你觉得他将来会很杰出吗?”
“相反,一个人在风华正茂的时刻,如果能绕开生计方面的琐碎细节,关怀国家和人类的命运,那么他极有可能会成为一位领袖。”薛涌认为,年轻人应该有这样宽广的胸怀,“而如果你所关心的是你的下一张工资单,那么你将永远为下一张工资单而烦恼。”
“推荐制度”应该到贫穷地区去
对于前段时间北大实行的“中学校长实名推荐”招生制度,薛涌也在书中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这一段是在书出版前最后一分钟加上去的,因为不得不说。”
“首先,校长是一个官,一个权力的象征,凭什么能去推荐学生?其次,凭什么是这39所中学有资格推荐?”薛涌表示,北大的这个做法非常不合理。“程序上不合理,挑选的标准也不对。推荐制度的本质应该是那些素质高,但高考考不上北大的学生,那些本来排名就是第一的学生,还要推荐干吗呢?”
薛涌认为,北大的“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学的是美国名校的“提前录取”制度,而并非“推荐”。“‘提前录取’在美国已经被口诛笔伐得很厉害了,大趋势是废弃,北大却在学;但别人做得很好的推荐制度,北大却没有学到实质精神。”从北大毕业后,薛涌获得了耶鲁大学历史学博士,之后就一直在美国任教,对于美国大学的选才模式,他很是谙熟。
“照我说,北大的实名推荐应该到中国的贫穷地区去搞,让那些人均教育经费只有一两百的优秀学生有机会上北大。一方面,是平衡教育资源,另一方面,北大要培养的是社会领袖,如果都招的是一群从小家境富裕,上补习班,与世隔绝,一帆风顺进入精英阶层的人,这些孩子在一起能碰撞出什么火花来?我一直觉得,全优生是对现行教育制度缺乏任何反省的人。再者,这些孩子毕业之后,他们怎么能全面地认识这个社会?恐怕也会闹出晋惠帝问百姓‘为何不吃肉粥’的笑话来。”薛涌说。
实习生 朱琳
中国的大学为何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不仅是温家宝总理和航天之父钱学森发出的疑问,也是许多有识之士在反思中国现行教育制度之后抛出的质疑。问题到底在哪儿,也许这本《北大批判》能给人们一些启发。在这本书里,作者薛涌从自己在北大和耶鲁读书的切身感受出发,通过对比分析出中国高等教育的种种缺失,给如今的大学生和执掌高教改革的官员描绘出了一幅清晰的高等教育改革路线图。记者采访薛涌时,谈及教育的种种话题,这位以言辞激烈、观点犀利而著称的教育学家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