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扩大而言体育，操纵比赛，弄虚作假，自有利益在其中。我们这个社会，总体而言真实程度是不够的，我们似乎已经失去了真假敏感，失去了脸红内疚的能力，也失去了坚持真的勇气。

　　传言已久的足球整肃行动，近日终于公布了一个案件，2003年甲级联赛广州医药队与山西路虎队的比赛，涉及金额20万元，16人涉案。在众多媒体上，这被称为“足球反赌第一案”。我不知这为什么叫“反赌”。这不是赌球，而是操纵比赛，也就是打假球，案件处理上是商业贿赂，通俗而言，我们应该说这是一场揭黑行动——揭开黑幕，露出真相。

　　足球博彩，也就是赌球，公开的赔率，公开的下注，这在有些国家和地区完全合法。赌球与假球，完全是两种东西。对赌球来说，博彩参与人，无论博彩公司还是下注人，都不能操纵比赛。中国足球的状况，说是赌球，实在是对真正的赌博的一种污名化。中国足球的问题，使假球成为公开的秘密，操纵比赛以获取经济利益成了一种俱乐部运作，也成了一种球员自我出卖的行为。

　　中国足球的职业化，明确言之，应视为一场失败。足球的职业化，不过是提高了联赛的投入水平，而足球水平未见提高，假球黑哨横行无忌。它的存在，被视为一个笑柄，成为这个社会允许假货公开经营的一个标志。

　　对比赛结果进行操纵，俱乐部、教练到球员都视打假球为正常，表明真正的比赛反而变成了不正常。球迷的情感及其购买球票的行为，由此成为受愚弄，球迷做得越真诚，则受愚弄的程度就越深。这样的足球，如果不洗心革面，要之何益？

　　体育比赛虽为产业，亦为竞技精神之展场，阳光、公正、真实、进取、荣誉，一系列正面价值由之派生。而中国足球则陷入重重黑幕，这种黑幕又几乎是公之于众，所缺者唯法律意义上的证据，这就是将无耻公开地展现并且不以为耻，竞技的阳光荡然无存。

　　及至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到中国足协有什么态度，有关人士出来只是表态涉及到谁都要抓而已。这是自耻意识的缺乏。现在是国家高层推动足球反黑，如果有证据表明谁涉案，岂是足协可以说不抓？而一个国家的足球变成了操纵比赛的天堂，其管理者、组织者竟然一派无辜之状，这也算是天下奇观了。

　　体育比赛里面的操纵，也非仅足球而有之，假比赛简直是到处充斥。近几届全运会，屡屡曝出兴奋剂、内定名次、故意输球、不公平比赛等丑闻，使人对国内体育赛事大倒胃口。前些年，围绕乒乓球运动员何智丽的让球风波，游泳和中长跑运动员纷纷被查出兴奋剂，一些运动员的年龄之谜等等，中国体育所带来的国家名誉的损害不可谓不严重。

　　足球，扩大而言体育，操纵比赛，弄虚作假，自有利益在其中。我们这个社会，总体而言真实程度是不够的，足球或者体育的作假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并且容易摆在明面上的一个方面而已。可以说，因为利益是如此重要，而道德良心是如此无标准，我们这个社会似乎已经失去了真假敏感，失去了脸红内疚的能力，也失去了坚持真的勇气。

　　利益是有大有小的。个人利益、机构利益、经济利益、政治利益、地区利益、单位利益……让我们进行一个组词比赛吧，看“利益”可以与什么东西形成词组，每一个词组都可能是把“真”变成不必要的一种力量。“可以撒谎”“可以操纵”“可以造假”的情形之多，无以计数。睁着眼睛说瞎话，言不由衷，抵赖，回避，掩盖，欺瞒……几乎无处不在，而对真实、真诚、真相、真知、真话、真心、真信、真理、真情等等，则一概感到畏惧。

　　我们在呼吁真，但真可能残酷，可能荒谬，可能丑陋，所以呼吁永远只是呼吁，而且只呼之于他人。呼吁，就此成为一种安慰剂，就像呼吁过真了，就表明我们仍然有标准，有坚持，而实际上，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种荣光。如果假比真更能够令我们脸上有光，那么我们是宁可选择假的。这就是为什么会有数不尽的形象工程、面子工程、虚报数据、否认真相、掩盖丑闻，以及一些话题非常敏感，一些历史不再复述，一些事实需要改写，一些字句要变成星号……

　　对一个正常的社会来说，有什么比真假之别更加基本的道德标准，有什么利益值得拿真去交换呢？当然是没有。一个正常的社会，可以看到不美好，但不可以制造不真实，因为真实是作出判断的基础，进行改变的前提，如果你无法确认真假，那么判断将无法作出，改变也就无从谈起。所以，一个无法求取真的社会，不可以算是一个正常的社会。哪怕在概念上呼吁真再多再久，如果一旦接触具体的真，就会出现不虞之后果，那么社会仍然是惧怕和排斥真的社会。

　　□时事评论员 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