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15日晚，市民李女士刚下班回家，正准备过马路时，突然感觉右眼眼角处一阵刺痛，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可能是附近的孩子调皮捣蛋吧。”李女士这样想着。突然，站在她身边的女孩叫起来： “哎呀！你流血了！”听女孩这样尖叫，李女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捂住右眼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学过射击的李女士意识到自己被人袭击了，她在地上找到了一颗钢珠。据她判断，袭击自己的人应该是在沿街的居民楼内。
在旁人的帮助下，李女士来到医院就诊。无独有偶，刚处理完伤口的李女士听到几名医务人员在议论，就在她就医前没多久，也有一个女子因为被钢珠袭击来到医院。
向警方报案后的李女士还是感到后怕，自己并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怎么会被人袭击？而这个袭击她的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用这样的手段伤害她？
夜幕中的疯狂射击者
根据李女士的报案，上海虹口警方迅速出击，在李女士被袭击的现场附近，刑侦人员提取到了好几颗直径为8毫米的钢珠。为此，虹口警方成立专案组展开侦查，专案组将钢珠可能射出地点锁定在沿街的中山北一路一幢居民楼内，其中2楼和3楼因为角度关系，最有可能。专案组人员经过排查，最后锁定疑犯是2楼的一户人家！”因为这户人家分别有一扇窗户朝向东面和北面，而且没有搭建防盗窗，弹射钢珠不受影响。
住在附近的居民回忆，住在2楼最后一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叫张佳俊，40多岁，单身。基本确定张佳俊具有犯罪嫌疑后，警方展开了行动。
在张佳俊的家中，警方发现了一把弹弓和400多颗钢珠，而这些钢珠和袭击李女士的钢珠类型正是同一种。为方便发射钢珠，张佳俊还特地在朝北的玻璃窗上挖了一个直径约5厘米的圆孔……
面对种种证据，张佳俊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张佳俊说，自己这样做只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烦躁。“每次看到被袭者的反应，尤其是女性被袭者，听到她们痛得大叫，我的焦虑感就会转移，但是很快自己就会有种愧疚感……”张佳俊的心里很矛盾。
日前，虹口区检察院已经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将张佳俊批准逮捕。
内向性格造成的极端
在对张佳俊进行审讯的过程中，虹口区检察院检察官发现，老家在江苏的张佳俊从小被父母和兄长疼爱，1976年，跟着父母来到上海后，但因性格内向，他的朋友并不多。
一直很努力学习的张佳俊在学习上并没能得到预期的成果，相比父母的期望和哥哥的成就，张佳俊感到有些自卑和对不起父母。但他对谁都没有说，只是把这种想法深深埋在心里。
1988年，自师范专业学校毕业后，张佳俊成了一名教师。在工作上，他一直都很认真，但由于内向，他没法像其他男同事那样与女老师们打成一片。他总有种自卑的心理，觉得别人看不起他。而张佳俊的女友因为他太过木讷、不愿说话的性格而与他分了手。怕受到伤害的张佳俊于是选择沉默，这样一来，无人可交流的张佳俊在旁人眼里成了 “异类”。
想要与人交流，却没有勇气，感觉压抑，自卑的心理愈演愈烈，张佳俊陷入了一个怪圈。
白天工作忙碌时，张佳俊反而觉得很开心，然而一到晚上，张佳俊就感到一阵阵烦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就浮现同事们似乎在窃窃私语，嘲笑他没本事、不会说话、没钱……他快要被自己幻想的这些画面刺激疯了。他想要报复他们，于是，在张佳俊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幕图像，那是变强大了的自己将他们打得求饶的画面。
此后，无人诉说的张佳俊便学会了喝酒。几乎每天晚上，张佳俊都会一个人喝闷酒。 “只要一不开心我就喝酒，张佳俊记得有一次晚上自己喝醉后，骑自行车在街上晃悠，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女子。女子大叫了一声，然后对着张佳俊骂骂咧咧。那时的张佳俊醉意朦胧，被女子这一叫、一骂，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感。他隐约觉得这种叫声和骂声舒缓了他心中的恨意。
有过这一次经历后，张佳俊似乎找到了自己发泄苦闷的途径。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会骑着自行车寻找单身女性，在经过被害人身边的时候便顺手用匕首刺向被害人的臀部。等被害人痛得大叫时，张佳俊已经带着兴奋感逃远了。
就这样，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张佳俊刺了近20名女性，最终他被绳之以法。当张佳俊的家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意外，他们从没想到这个内向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可是张佳俊却很平静，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也许就应该在监狱中度过。“入狱的时候，我有种解脱感，觉得在监狱里自己可能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张佳俊告诉检察官，“直到以前单位的同事们来看我，希望我好好的，早些回来，我才感到有些难过。”
张佳俊进监狱后依旧睡不着，但那样的生活环境让他稍稍感到有些安慰，他不用担心别人会嘲笑自己。由于表现良好，张佳俊被予以司法奖励，获得减刑。2007年，张佳俊得到假释，回到了家。
旧时心理梦魇难治愈
和大多数人不同，张佳俊回忆道，当时他对出狱也没有兴奋感。回到家中，在社工和家人的帮助下，张佳俊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家人还为他解决了房子问题。家人也没有嫌弃他，一日三餐，都给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张佳俊年迈的父母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再出什么事。
可是，似乎除了保证张佳俊的三餐温饱，经济无忧，依然没有人真正聆听他的内心世界。在家人眼中，张佳俊已经恢复常态，可是其实，张佳俊还是继续将心事埋在心底，不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
在刚开始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张佳俊的确充实地过着每一天，也没有胡思乱想。有家人和社工的关心，他也希望能摆脱过去的梦魇。
就在张佳俊一步步走向正常生活时，发生了意外。今年4月，因为工作原因，张佳俊的腿骨折了。无法工作只能在家休息的张佳俊顿时空闲了许多，然而，这样的空闲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张佳俊总是玩电脑游戏到半夜，但是他发现这招并没有用，只要自己的脑袋一空闲就会不自觉地想到身边人，感到他们都在嘲笑自己。张佳俊再次被这种虚无的嘲笑打败，他烦躁不安。可是张佳俊身边的人都没察觉他的这种情绪，每天照顾他生活的父母没发现，一起吃饭的哥哥只是关心着他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得知他牙痛时，为他安排什么时候去看医生……
习惯了不向别人述说的张佳俊这次一样靠自己的方式来抒发焦躁的心情。一次偶然的机会，张佳俊在家发现了以前买的自行车钢珠，因为尺寸买大了一直没有用。张佳俊突发奇想，自己动手做起了弹弓。
“一开始我只是在晚上，用钢珠射射墙壁、电线杆，发泄一下。”张佳俊对检察官表示， “街对面的小卖部也被我打过很多次。后来我的目标就瞄准了那些上下班的女性，听到她们的叫声，我的焦虑就似乎被转移了。”张佳俊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道德，但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张佳俊还坦白，自己从17岁开始就有过暴力、杀人的幻想。那与他学生时代的一次经历有关。
张佳俊读书的中学里总有些 “不良少年”，他们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打架、早恋，张佳俊和这些人并没有交集，可是有一次，他与同学在校园闲逛时偶遇了一对情侣，张佳俊的同学招惹了他们，这个举动让张佳俊一起遭了殃。这对情侣招来七八个人，一伙人对着张佳俊和他的同学不由分说地一顿拳打脚踢。张佳俊咬着牙忍受了那次羞辱，但就是从那次开始，他的脑海中第一次出现了想要发泄、报复的念头，也是第一次出现了 “手刃仇敌”的幻想。
随着年龄的增长，张佳俊的幻想世界愈演愈烈，他也担心自己的心理状况，看过不少心理咨询方面的书籍，但他觉得这些书一点用都没有，甚至有些很虚假。羞于向人启齿的张佳俊只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自己来释放心里的压力。
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痕
虽然根据张佳俊的诉说，他的心理似乎存在着一定问题，但经过司法精神鉴定，张佳俊具有完全的刑事责任能力。而他对被害者所造成的伤害似乎也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紧张与害怕。
被射伤眼角的李女士自从遭到 “袭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从中山北一路回家，她总是选择少坐一站或者多坐一站公交车，宁愿多走些路，绕开这个令她恐惧的地方。而她身边的朋友、同事得知这件危险事件后也纷纷远离这片区域。
和李女士一样被袭击的还有王小姐，她也是在下班途中被张佳俊的 “飞弹”所伤。因为脚背伤得严重，王小姐整整一星期都没有出门，她的心里也留下了一道阴影。
在听闻张佳俊可能存在心理问题后，李女士表示，对老百姓来说，安全总是第一位的。无论张佳俊是出于何种原因做出这样伤人的举动，她都不会原谅。张佳俊若是心理存在问题的确该接受相应的治疗。
同样受到伤害的王小姐则表示愿意谅解，她说如果张佳俊是因为心理病因而做出这一系列伤害别人的举动，那么导致他走到这步的原因一定是多方面的。心理存在疾病的人也是病人，需要得到恰当的治疗，也需要得到宽容和谅解。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据《上海法治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