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满意。”从昨天下午得知调查结果到晚上，徐定金不知接了多少电话。大部分来电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你对调查结果满意吗？但在徐定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满意的神色。“孩子没了，第一次所谓的调查结果又是那样，他能怎么说？”一直陪伴徐定金的大学同学兼邻居小唐说。徐定金、妻子李琼、宝宝小柠檬，这个家庭曾经被全班同学誉为“最幸福”的家庭，如今却成了最不幸的家庭。
“每说一句话都触动伤口，不想再提。”昨天晚上，凄风冷雨，枯坐家里的李琼对快报记者说，现在只想回归平静，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艰辛
从网恋走向红地毯
在徐定金的家里，贴在阳台玻璃门上的大红双喜依然鲜艳。这对80后小夫妻是去年5月中旬结婚的。但在这个家里，看不到一张他们的儿子小柠檬的相片，更没有玩具、衣服。“宝宝的东西，都处理了……不敢再看到，看一眼，心里就……”徐定金轻声解释着。徐定金的妻子李琼一身黑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前的电脑不时发出“嘀嘀”的响声，那是关心他们的朋友们发自网上的问候。李琼的父母也从湖南赶来，失去外孙的老太太一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徐定金来自连云港农村，和李琼的幸福生活是从7年前一场网络邂逅开始的。那年，徐定金在南京工业大学读大二，李琼则在千里之外的湖南永州，也在读书。“没人想到，我们会最终走到一起。”徐定金和李琼在网络上聊天认识成为恋人后，不仅李琼的父母，甚至连室友小唐都觉得有点不现实。“网恋的很多，但基本都是一段时间后就散了。”可徐定金一直锲而不舍。大三暑假，徐定金第一次去了湖南李琼的家，也“理所当然”地被李琼父母婉拒了。“一是他们不舍得女儿离开，二是老人家觉得，网上的爱情‘不靠谱’。”徐定金一共去了湖南四次，最终让李琼的父母信任了他。“2005年，我把李琼接到了南京。离开她家时，我向她父母保证，一定会好好待李琼，让她过上好日子。”
喜悦
做母亲的感受如此美妙
徐定金家境贫穷。2004年毕业后，不仅要赡养父母，还要供一个妹妹读书。“李琼刚到南京时，只能挤在我单位的集体宿舍。”徐定金指着客厅角落里的一台旧电视机，“当时放在我宿舍里的就是它。”徐定金在房地产行业工作，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李琼抛下父母跟我跑这么远，我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毕业才三年，徐定金拿出所有积蓄，东借西凑了首付款后，在江宁买下一套100平米的电梯房。装修完毕后，徐定金正式迎娶了李琼。
他们的儿子小柠檬是结婚一周年零三天出生的。李琼记得，“小柠檬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每天跟我一起坐公交上下班，一起穿过大街小巷回家，一起漫步于小区外的河堤上，一起窝在沙发上听莫扎特钢琴曲……看着慢慢长大的他，每天幻想着他可爱的模样，当第一次感受到他小脚丫的力量时，我都欣慰地笑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滋生了！”
做母亲的喜悦充满了李琼的心。“以前，看着同事每天抚摸着自己的大肚皮，在闲暇时细声地跟孩子对话，不时因为肚里小宝宝的一脚而兴奋不已，当时的我都会觉得好奇怪。”等到即将做妈妈了，李琼才明白，做母亲的幸福，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无法感受到的。
痛心
还没等到宝宝喊妈妈
2009年5月15日，李琼在医院生下了儿子，他的小名早已被父母定好，叫小柠檬。李琼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都说做母亲的女人才算是完美的女人，现在我也是深有体会，从产房里宝宝出生后第一声响亮的哭声开始，他让我忘了所有的疼痛，除了感觉到身上的责任，心里同时无比骄傲！亲着他粉嫩的小脸蛋，摸着他的小头，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有种忘我的感觉！”
“他们这个家太让我们羡慕了。”大学室友小唐和徐定金买的是同一幢楼房的同一个单元，徐定金结婚时他是伴郎，甚至连妻子都是李琼帮介绍的。“他们结婚时，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来了，他们俩太让我们羡慕了。”而小柠檬的降生，更让小唐夫妻羡慕不已。每天下班时，小唐都能看到小柠檬被妈妈和奶奶带着，在小区广场里散步。“那时，我都忍不住过去抱抱孩子，我心中理想的家庭，就是这样的。”
徐定金和妻子为小柠檬拍下很多相片，“宝宝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乐趣，他是我们整个家庭的中心，无论我们在外面做什么，心里想着的都是他。”
“一个多月时，宝宝在大银杏树下听知了叫，两个多月时，宝宝在小区门口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大眼睛会随着车流的方向来回转动，四个月时我们带他逛周边广场，看花草鸟虫，五个月时宝宝会在我们吃饭的餐桌上天天上演单手拎水壶……”想起过往的每一幕，李琼都痛苦地闭上眼睛，摇摇头不愿再回忆。
李琼记得宝宝的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认妈妈，第一次学会用手抓东西……但她没能听到孩子第一次喊“妈妈”。
震惊
小天使走得那么突然
小柠檬百日那天，按照老家的风俗，李琼一大早便叫妈妈去菜场买鲤鱼，趁着宝宝心情不错时，让他跟鱼来了个大Kiss，然后中午把鱼做了，让宝宝尝了点鱼肉。“这是希望宝宝健康成长的意思。”但没想到，11月4日，宝宝却走了。
“11月4日，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黑暗日子，这天我可爱的柠檬宝宝走了，他走得那么突然，无法让身边人所接受，也无法让身为母亲的我所接受，我哭泣，我呐喊，我跪地求人，我捶打自己……可一切都挽不回他的小生命。”李琼痛苦地说。
小唐还记得那天上午接到电话时震惊的心情。“我在工地上，突然接到妻子电话，她一直在医院帮忙的，她哭着告诉我，小柠檬没了……”那一天发生的所有细节，都已经被发布在网上，并被媒体报道。几天来，小唐亲眼看到李琼和她的妈妈哭得几次昏死过去。
“那个每天在小区门口迎接妈妈下班的小宝贝，那个他爸爸每天放在大腿上亲得咯咯笑的小天使，就这样被医院的魔鬼所害，离开了我们。”李琼哭着写下这样的文字。她说，她满脑子都是孩子的身影、孩子的眼睛。”跟医院几番交涉无果后，徐定金只好将事情经过发在网上。朋友们也一起帮忙，在几大有影响力的网络论坛发帖，将此事公布于众。“我没有别的途径申诉，选择网络完全是出于无奈。”徐定金说，“但后来掀起这样大的风波，出乎我们的意料。”
心碎
现在只想回归平静
第一次调查结果出来时，徐定金夫妻感到非常震惊。“他们把大家当傻子了。”徐定金说，就好比儿子在外面打了人被告到老子面前，老子出去转了一圈说，儿子没打人。“你能怎么办？”李琼说，他们虽然泪已哭尽，但心有不甘。“我们得坚强，不能倒下去，因为我们要为宝宝讨公道，同时也得给家里的老人一点最后的支撑。”看着婆婆一次又一次昏倒摔伤的额头，这对年轻夫妻的心在滴血。“我想亲爱的宝宝在天堂，也会感受到奶奶对他的爱的。”
几天来，徐定金不停地忙着接受记者采访，一遍遍讲述。“忙起来，能暂时好一些，但回到家，安静下来时，心痛得无法忍受……”徐定金指着电脑前的妻子，“她更是不能想，不能提。”家里有关宝宝的所有物品都被处理了，只有电脑里还有一些宝宝的相片，从出生到5个月。“我不敢看。”李琼痛苦地说，等事情过去，她会把所有相片都删去。
“每说一句话都触动伤口，不想再提。”李琼说，现在只想这事尽快过去，“想回归平静，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快报记者 常毅
代理律师耿延昨晚表示：
家长不再追究当事医生刑责
从接受委托到介入调查，江苏圣典律师事务所耿延律师的心里一直无法平静。5个月的可爱儿子的离去，让徐定金夫妇悲痛欲绝，但是，当面对独立调查组给出的调查结果时，这对夫妇却大度地表示，他们不再追究当事人的刑事责任，这让耿延感慨万千。
接受委托：很震惊
“我们要为小孩讨个公道，希望耿律师接受我们的委托。”11月9日下午，耿延律师接到一个电话，一位自称徐定金的先生希望委托其作为他们家的代理律师，处理徐宝宝一事。当时耿延已经连续在法院开了几天的庭，还不知道徐宝宝的事情，便约好碰面聊一聊。
“什么？5个月大的孩子，在医院呆了不到一天就没了？”坐在耿延对面的徐定金满脸疲惫，简单介绍几句后，耿延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医疗事故的案子接手太多了，再加上爱人本身就是医生，耳濡目染下，耿延也算是半个医生，但还是被徐定金所说的吓了一跳。
耿延静下心来，拿着徐定金递来的书面材料，仔细研究起来。在这期间，徐定金的电话不断响起，脸上的表情却始终阴沉着，嗓子明显有点嘶哑。
整整一个小时，看完全部材料后的耿延一言不发。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开始在胸中翻腾，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委托，决定要为这个5个月大的孩子讨个公道。
调查形式：很满意
在调查的过程中，耿延与院方接触后，感觉院方的态度很“暧昧”，“总是回避一些实质性问题。”特别是看到第一次新闻发布会院方的表态后，耿延更觉得里面有不少“猫腻”。
就在耿延准备进一步采取调查措施时，一个独立调查组成立介入此事。记者、人大代表等各方人士组成的第三方调查组，让耿延又看到了希望。果然，当昨天调查结果出炉的时候，耿延迅速跟徐定金夫妇进行了沟通。
“对于这样的形式，当事人很满意。对于此次调查出来的结果，也基本满意。”耿延说，前后相隔几天，调查结果却迥然不同，更加说明了此前院方调查结果的“猫腻”。
耿延表示，这样的调查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跟医疗鉴定调查组完全不同”。在耿延看来，医疗鉴定调查组的成员全部是专业人员，且主要依据书面的报告来判定，而书面报告和材料又是来自医生或者院方的记录，这些因素都导致医疗事故鉴定的结果很容易出现不公。但此次的调查组，除少数专业人士外，还有媒体记者、计算机专家等医疗行业以外的专业人员，这就使得这样的调查结果，会公正很多。
家属意见：免刑责
在耿延看来，目前独立调查组调查结果出台后，行政主管部门对于医院领导以及当事医生护士的处理，都是行政责任，“接下来，还会涉及到民事和刑事责任。”
耿延表示，医生的行为属于职务行为，代表的是医院，因此，民事责任的追究比较简单。按照法律规定，院方的民事赔偿责任有两个前提，一个是有无过错，另外一个是过错和危害结果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从独立调查组给出的调查结果来看，基本上已经给出了明确答案，因果关系非常清楚，法律争议焦点已经趋向明朗。
至于刑事责任，当事医生应该存在过失致人死亡的嫌疑，“但是否真的符合过失致人死亡的条件，还需要公安机关进一步认定”。但耿延表示，昨晚他跟当事人沟通时，当事人明确表示，他们不会追究当事人的刑事责任。
快报记者 田雪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