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钓鱼执法事件,是一个多月以来中文互联网上最为热门的词汇。10月26日,用谷歌搜索“钓鱼执法”,竟获得多达约499万条结果,互联网的高热关注度让这一本来很可能被各种纷繁信息湮没的事件得以放大,并最终形成汹涌的舆论,推动事件最终解决——10月26日上午,上海浦东新区召开新闻通气会,姜樑在通气会上表示,“10·14”事件中确实存在使用不正当取证手段。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10月20日公布的调查结论与事实不符。浦东新区政府为此向社会公众作出公开道歉。
这又是一次网民介入舆论的典型案例,这同时也是一次网民自发参与公共事务的又一次尝试。
钓鱼执法
钓鱼执法,英美叫执法圈套(entrapment),这是英美法系的专门概念,它和正当防卫等一样,都是当事人无罪免责的理由。从法理上分析,当事人原本没有违法意图,在执法人员的引诱之下,才从事了违法活动,国家当然不应该惩罚这种行为。这种行为如果运用不当将致人犯罪,诱发严重社会问题。钓鱼执法是政德摧毁道德的必然表现。
行政执法中的“钓鱼执法”,与刑事侦查中的“诱惑侦查”,或者叫“诱惑取证”类似。世界各国执法机关也都使用类似手段,比如警察扮演瘾君子向毒贩购买毒品。但“诱捕”有着严格的控制要求,第一,诱捕对象是犯罪嫌疑人;第二,已经掌握其部分证据;第三,诱捕时的事实不作为犯罪证据。也就是说,所设之套本身,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证据。据悉,英美法系中专门有执法圈套(entrapment)概念,它和正当防卫等一样,都是当事人无罪免责的理由。大陆法系国家对此也有严格限制,日本法律禁止执法者为了取证,诱惑当事人产生违法意图,因为这是国家公权侵犯了当事人的人格自律权。
——摘自“百度百科”
私家车主网上发帖引来关注
2009年9月10日23:00,爱卡社区上海分会的论坛里出现了一条标题为《无辜私家车被扣以HEI车罪名扣押,扣押过程野蛮暴力》的帖子,发帖人为“善良的被骗”,他在帖子中讲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由于出于好心,他帮助了一位自称胃疼又打不到车的路人。没想到,那是一个俗称“钩子”的交通行政执法队协查人,他的私家车当场被扣。
9月8日下午1点多,他在路口等红灯时,一男子问能否带他一段路?张军拒绝,因为马上就要到达工作单位了。但白衣男子继续央求,说自己肚子很痛,可能胃有毛病,等不到出租车,他家就在前面不远。张先生心一软就答应了。其间,张还表示有事马上要到公司,要白衣男在前面下车。白衣男提出给他十元钱,张说不要。
张按其要求停车时,男子伸手拔了他的钥匙,车外七八个身着制服的人将张拖出车外。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碰到强盗打劫了。张军称,自己被双手反扣,还被卡住脖子,被搜去驾驶证和行驶证。对方告诉张,他们是城市交通执法大队的,要他交钱才能拿回车。他想打电话报警,电话也被抢走。
这条很平常的帖子在发布后的一小时(此时已是深夜至凌晨)即被迅速跟到了29楼。网民在表达愤慨的同时,也纷纷出谋划策,有个网民更直截了当地说“别怕麻烦,起诉,并通知你所知道的所有媒体”。而到了今天,该帖点击量已高达16万多,回帖也超过3000个。
这条帖子是此次“上海钓鱼执法事件”网络浪潮中截至目前可以查到的最早源头,“善良的被骗”这个ID的拥有人,是上海一位私家车主,名叫张军(化名),他也是此后为舆论所熟知的那位张军。
其实上海交通运输管理部门采用“钓鱼”的手段查处黑车并非新闻,此前当地也曾发生过黑车车主识破陷阱捅死“钩子”的事件,轰动全国。而“善良的被骗”被“钓鱼”遭遇之所以后来引发巨大的网络舆论浪潮,其根本原因还在于,这次被“钓”的是普通私家车主,而车主说,自己只是好心帮一个自称胃疼的人。
而真正将此事推动成为网络热点事件的人,则是80后作家韩寒。
9月11日,韩寒在其新浪博客里转发了两个帖子,其中之一是张军在爱卡里发布的那条帖子的副本,而另一条,则是另一位网民险遭“钓鱼”的自述。
截至今日,这篇博客的点击量达到53万次,评论近5000个。
韩寒后来在其新浪博客里发布了如下评论:“闵行黑车事件最恶劣的地方还不在于非法执法,而是利用私家车主的社会公德心进行欺诈。逼良为娼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你一逼,人家好歹也为娼了,但是诬良为娼真的很少见。而且是处心积虑地对善良的私家车车主进行迫害,闵行交管部门所为的危害已经超过了野蛮执法和违规执法的范畴了,因为对于这两者,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了,你哪天温柔执法或者合格执法了,我们这把贱骨头还会觉得不习惯,总会觉得难道我今天穿得像个外国人?所以说,其实国人是允许在执法过程中,为了突出“威严”,表现得比较强盗一些。但是,闵行区交管部门的行为就是道德灭绝。说实话,在这个社会上,如果你生病了或者家里有急事需要搭车,有人愿意让你上车是很罕见的,这样的人是珍稀的物种,是单纯的好人。闵行区交管部门做的事情说简单点,就是将这些单纯的好人从茫茫车海中分辨出来,拘押下车然后罚款一万。”
转述者自身的影响力迅速扩大了事件的传播速度。“钓鱼执法”以病毒式传播的方式呈现在所有公众和媒体的面前。
自此,一场网络浪潮迅速产生,并最终让所有人闻到了风暴的味道。
网络流行语和娱乐化解读
9月16日,上海新闻综合台《新闻夜线》节目播出对闵行区交通行政执法大队大队长刘建强的采访时,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接着很快成为网络名言。
刘建强这句话原本是回答记者提问的,刘先生到《新闻夜线》回应“放钓执法”事件;当记者问“当天如何部署工作整治黑车”时,刘建强说出了一句“名言”——这是工作秘密。
每个新闻事件必有网络流行语诞生,“钓鱼事件”的流行语也在此次采访后诞生——“这是工作秘密”。
网民群体的创造力始终超乎想象,他们用不同于传统话语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情绪。“这是工作秘密”的流行被网民这样解读:
一、这句话能经典地表现出眼下以“机密、秘密”为借口拒绝政务公开的现状。连“如何部署整治黑车”都成了秘密,那政府机构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可能向社会公开呢?国家机密现在走到“工作秘密”,自然堪称经典,值得流行起来。
二、这句话能让我们记住在有些人眼里,我们是没有知情权的。
三、这句话能让大家明白,滑稽和幽默不是艺术家的专利,中国的公务员有时是很有创造性“天赋”的演员。有了这三点,它能不流行吗?
网民的娱乐精神在“钓鱼事件”中还是得到了发挥,有个网帖这样写道:
“我胃疼得厉害,能带我一段去医院么?”
如果你是一位上海的私家车主,在马路上遇到不认识的人向你提出这种合理要求,请一定三思而后行。因为这位“肚子疼”的人有可能是交通执法部门的钓钩。如果你的同情心战胜理智,你可能就会面临上万元的行政罚款。
还有一条“最牛私家车流行帖”在网上流行:“本车拒绝一切搭载求助。临盆产妇、车祸、中风、触电、溺水,都不关我事。尤其是胃疼的!”这无疑是网民们针对“钓鱼式执法”想出的黑色幽默。
除此之外,还有好事者将上海滩重新填词后写出了“上海滩之钓鱼执法版”,歌词如下:
浪奔,浪流
滚滚车流里竟有钓钩
姜太公,来钓鱼
看你上钩不上钩
有钓钩,有钓头
分工协作把你忽悠
装可怜,把你诱
只要上钩你就倒霉透
诱你钓你问君知否
不罚钱,誓不罢休
不交钱,休想走
倒挂金钩龙虎争斗
有人喜,有人愁
谁也分不清钩子钩头
只能自认倒霉
破财消灾随大流
诱你钓你问君知否
该出手时就出手
断手指,诉法院
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有人喜,有人愁
就算分不清善恶美丑
见了利,忘了义
有人活得像条狗
谁是黑,谁是白
公道自在人心头
娱乐的归娱乐,专业的归专业
与“周老虎”、“躲猫猫”、“周至尊”等等此前出现过的网络舆论监督事件不同的特征是,“钓鱼”事件的真伪并不存在太多争议,因为许多网民可以提供类似经历的证明,而种种迹象也表明,类似执法手段并不是自张军始。因此,大家的目光更多聚焦在对“钓鱼”本身的解读和对相关政府部门执法方式的质疑上。
而放完了国庆长假的传统媒体强势介入,特别是中央级媒体,如中国青年报、央视经济半小时等报刊、栏目的报道则再次将监督推向高潮。
不同于以往事件的是,曾经作为网民惯用手段的“人肉搜索”此次并未发挥作用,因为在事件被爆出开始,新闻事件中的各个人物均已正常浮出水面,对其身份,网民并不存在太多质疑。所以,除了有限的娱乐化之外,网络舆论并未以网络惯有的方式进行解构,而是就事论事,从各个层面对钓鱼事件的各方进行解读剖析——网民在钓鱼事件中表现出的理论水平让人叹服,诸多曾经以“意见领袖”形式存在的评论家、专业人士和网络活跃分子均以自己原本的专业面目出现,并随时根据事态发展进行评论。
网民体现出来的专业水平连我们这些媒体人都自叹不如,同时这也说明,现在的网民再也不是原来我们想象的那一小撮愤青和非主流了,越来越多的社会中坚人士参与了互联网的集体创作,原本就是精英人士的他们极大提升了网民群体的素质——一位传统媒体编辑这样对记者说。
有一个细节依然值得关注——此次事件的前前后后,参与者基本是以30岁以上的网民为主体,大多数85后、90后网民对其表现出了较为有限的兴趣,这一点,从“钓鱼执法事件”较为火爆的网站分布即可看出端倪——天涯、凯迪等以理论分析、社会评论见长的网络媒体,反响较为热烈,而如猫扑等年轻人居多的论坛,则反响明显弱了许多。
就在许多网民都认为此次事件将以“不了了之”的处理方式结束的时候,10月14日,上海再次发生“钓鱼”事件——上海庞源建筑机械工程有限公司的司机孙中界好心顺路搭载一名年轻人,谁知却掉进“钓鱼执法”的陷阱之中,被上海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认定为“非法营运”,孙中界为表清白愤而举刀自杀,所幸同事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惨剧。
而到了此时,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互联网媒体,早已对“钓鱼执法”事件投入了太多的关注,孙中界事件和此前张军事件包括“钓鱼执法”的最终解决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