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描写祁连山脚下藏区草原游牧生活和狩猎生活的小说，以祁连山最后一个猎人——甄二爷的一生为线索，书写了一个剿匪英雄、一个普通猎人、农民牧人一生伟大而平凡的一生，他的理想、追求、爱情……而祁连山枪手的消失，意味着一个纷争时代的结束……

　　[上期回顾]

　　甄二爷亲眼目睹了扎西阿卡一家惨死的全过程，他也被土匪威胁着入了伙，沦落成了一名亡命天涯的土匪……

　　陈有义犟着脖子不肯喊门。他知道，土匪们将他抓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用他赚开门，然后一枪不发不惊动民兵自卫队就将他家洗劫一空。如果明火执仗进攻，他家用祁连山油松做成的厚实大门和高大的院墙，不会让土匪们轻易得手的。

　　土匪们将刺刀刺进了他的肌肤，“快喊！”土匪们厉声命令道。一阵火辣辣的灼痛感立即使他难以自禁，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大哥……来开……开门！”

　　当土匪们静悄悄地围住庄廓时，拴在大院里的两只大藏獒已然感觉到了危险，猛烈地狂吠，拖着粗重的铁链向门口扑咬。警觉的陈有忠推醒了老婆，急忙向北房边的木梯跑去，并顺着木梯爬上了屋顶，壁虎游墙般地卧倒在平展的土屋屋顶上。

　　扑咬的藏狗听到主人陈有义那熟悉的叫声，闻到主人熟悉的体味，便骤然松弛下来，汪汪地欢快叫着，抖着脖子上的铁卡子。陈有忠的老婆看到狗的这个样子，便不假思索地打开了黄铜锁子拨开了闩门的铁销。

　　“别……”陈有忠发现了黑压压的土匪想发声示警，但已经来不及了。厚实的松木门被土匪们“哗”的一声推开，陈有忠的老婆还未弄清是咋回事儿，就被土匪迎面一刀劈死在大门口。土匪们争先恐后地朝门里涌去。

　　张司令回首对甄二爷说：“毙了这小子！”他指了指陈有义。“中，张司令！”甄二爷答应了一声，拉着陈有义向庄廓旁边的一片空地上走去。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一阵枪声响了起来，土匪们立马就有几人被撂倒了。冲到里面的土匪们顾不得抢掠奸淫，仓皇向外逃来。

　　“砰砰砰”，中间夹杂着土铳枪那沉闷的响声。

　　“卧倒，卧倒！”张司令不愧是行伍出身，遇事尚能沉着应对。土匪们“哗”地卧倒在陈有忠家大院门前开阔的巷道里。

　　这是一条宽约两丈东西走向的巷道，北面是陈家大院的南墙，南面是陈家马厩的北墙。解放军如果堵住东西两边的巷道口，那他们就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了。

　　“一连二连堵住东巷道口，其余的弟兄们跟我来！”张司令刚刚下完命令，“砰”的一枪打在了他的旁边，差点让他见了阎王。他就地一滚滚到了墙根，趴在地上分析判断着形势。根据枪声的稀疏情况，他断定没有大队人马围上来。一个土匪紧跟着他滚到了墙根，“张司令，枪是从大门旁边那个土房里打出来的……”

　　果然，大门旁边那间土房牛肋巴窗口里火光一闪一闪的，将他们一百多人压在这毫无遮拦的巷道里抬不起头来。“必须尽快端掉它！”张司令趴在那儿愤怒地盯着那个土屋。

　　那土屋四周是用黄土夯就的厚实土墙，俨然是一座小碉堡，中间仅留了一眼小窗口，简直就是一口天然的枪眼。张司令观察一会儿，就准确地判断出那屋里只有一个人且在使用一次只能打一颗子弹的七六二步枪，而土屋后大约也只有一支土铳枪在阻拦——可以判断出，秋收大忙的季节里民兵自卫队忙于收割庄稼，还没有组织起来，只是在听到枪声后仓皇地跑出来各自为政，躲在那儿打冷枪而已。想到这里，张司令精神大振，一边滚动着一边命令土匪们上去将那土屋的屋顶掀掉。

　　几个不怕死的土匪躲过窗口迂回到土屋的后边，迅速爬上小屋，去扳那几根只有孩子胳膊粗的椽子。但随着几声“嗵嗵嗵”的土铳枪声，那几个土匪立马栽下屋来。

　　“妈的，好枪法！”张司令不由得赞叹道。

　　土屋里，民兵李家保抱着步枪从牛肋巴窗户里瞄着巷道里蠕动的土匪，“砰砰砰”地射击。他十岁的儿子尕顺儿站在炕沿根里，给他一颗一颗地递子弹，妻子不停地用一只豁了口的陶罐给打得通红的枪管浇水。李家保枪法奇准，一枪一个打得土匪们鬼哭狼嚎，趴在巷道里根本不敢抬头。子弹打完时，李家保唱起了空城计，大声喊道：“娃娃，把那一箱子弹搬过来！”孩子不知是计，以为父亲的耳朵跟他一样，也被枪声震得“嗡嗡”直响，大声回答道：“阿大，子弹没有了！”这声音从突然沉寂下来的牛肋巴窗户里传出来，在夜风中传得很远，直直灌进了所有土匪的耳中。

　　土匪们立即振作起来。一个土匪将一枚手榴弹塞进牛肋巴窗户，“轰”的一声，土屋立即炸得七零八落，李家保一家顿时被炸死。

　　张司令跳起来，正要命令土匪们重新进入陈有忠家抢掠财物时，甄二爷悄然滑到他的身边：“张司令！我看见大队人马从西南两边包抄过来。时间来不及了，赶紧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妈妈的！”张司令狠狠地骂了一句，“撤！”土匪们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和三名被土铳枪的铅弹击碎了胯骨的重伤员，仓皇逃离。

　　甄二爷紧贴在张司令旁边与他并驾齐驱，心中浮起一丝丝得意而满足的冷笑——今晚他完成了复仇计划的处女作！今后，他要让所有强奸了他的卓玛和阿妈的土匪，在他的土铳枪下受尽折磨后痛苦地死去！

　　太阳出来时，土匪们翻过两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穿过一条叫“哇里马”的峡谷，来到了一个三山碰头、三条幽深的峡谷汇集的地方。奔波了一夜的土匪们人困马乏精疲力竭，纷纷嚷道：“张司令，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吧，我们实在走不动了！”张司令勒住马，回过头来查看他的残兵败将。土匪们狼狈不堪，一个个像三天没讨到饭的叫花子，骑在马上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好吧！”张子龙挥挥手，率先下了马。土匪们欢呼了一下，纷纷跌下马来，像一堆泥似的坐在地上。

　　“这是啥地方，这么险峻？”张子龙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抬头环视着四周问甄二爷。

　　“报告司令，这儿是有名的东三岔。解放军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一夜之间已经到达了这个地方。”

　　甄二爷看着土匪们暗暗发笑，转眼却看见一个人牵着马从队伍后边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走来。

　　“哑巴！”甄二爷低声惊呼。这个天聋地哑的可怜人儿，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跟着土匪们跑到这个深山老林里来了。别人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逃走，他却懵里懵懂地落进了虎穴狼窝！甄二爷狠狠地砸了一拳身旁的草地。

　　张子龙也发现了哑巴李九儿，从草地上一骨碌翻起身，抽出二十响驳壳枪，恶狠狠地说：“日奶奶尕娃，你想干啥？”

　　李九儿表情木讷地走到张子龙面前，咿咿呀呀地比画起来。张子龙茫然地看着，不知所措。一连长刘富贵走过来，将李九儿的哑语翻译给张子龙：“羊，我的羊！把你们没宰杀完的羊还给我……”

　　原来土匪们抢劫陈有忠家的羊群时，跟往常一样，宰杀了陈有忠家的几十只羊吃饱喝足后，将余下的两百多只羊交给几个土匪赶到山中放养，以备不时之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哑巴李九儿，居然为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羊，跟着他们到山里讨债来了。

　　张子龙哈哈大笑起来！土匪们看见好长时间没有露过笑容的张司令开怀大笑起来，便谄媚地狂笑起来，并且夸张地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张司令，我们爷儿们吃财主家的羊，关他一个长工球事？”

　　“张司令，叫这个哑巴娃去放我们藏在山里的那些羊，倒是蛮合适的——就是被共产党解放军抓住了，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对对！”甄二爷随声附和，“这哑巴遇见搜山的解放军，也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心想这哑巴一旦脱离这群整天被追剿的四处乱窜的土匪群，就多了一份保险。更多的时候，会遇见解放军或民兵自卫队，将这个阴差阳错误入虎穴狼窝的哑巴娃救出苦海，免得玉石俱焚。

　　“好吧，”张子龙点点头，转身对刘富贵吩咐道，“明天你派两个得力的弟兄送他过去。”

　　土匪们笑过之后，拾柴的拾柴，架锅的架锅，开始烧火做饭。张子龙走过来，坐在甄二爷对面的石头上：“这一带的地形你很熟，你说，下一步我们该往哪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