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级文保单位小娄巷古街区 资料图片

　　古建筑屋顶被“拆”个洞

　　“他们不能这样做！”10月21日中午，今年已经84岁的无锡人秦寅源坐在自家一片狼藉的堂屋里，一遍一遍嘟哝着。10月13日，秦寅源所住的小娄巷50-6号被无锡崇安区负责小娄巷拆迁工作的有关人员“协助搬迁”了，可秦寅源却不肯离开这个世代居住的祖屋。秦寅源的身旁站着今年68岁的秦山乐，他居住的小娄巷46号“修俭堂”，也在10月16日被“协助搬迁”了。“省里确定小娄巷是江苏省文保单位，修俭堂是省文物局明确的小娄巷现存古建筑，可是屋顶却被拆迁的人捅了个大洞。我心痛得要命！”秦山乐说。

　　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是，最近发生在小娄巷的这数起“协助搬迁”，竟然是在小娄巷工程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和拆迁许可证都被省建设厅撤销的情况下出现的。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记者进行了调查。

　　小娄巷：闹市中的古街区

　　位于无锡闹市区的小娄巷，距今已有近千年历史，是无锡两大名门望族秦氏、谈氏的世居之地，也是目前无锡闹市区仅存的历史街区。历史上小娄巷名人辈出，文化底蕴十分丰厚。自宋以来，先后培育出一位状元、13位进士、15位举人，有古代的兵部尚书也有当代的两院院士、著名高校校长等等。小娄巷及其人物与东林党、辛亥革命和无锡解放等重大历史事件，也有着密切的关系。曾任华兴会副会长、同盟会重要人物秦效鲁（秦毓鎏）也出生于此。因为至今小娄巷仍保存着不少明清至民国时期的建筑和宋代以后的建筑构件、遗址及碑刻，文物专家评价小娄巷是无锡城区现存历史最久、面积最大、知名度最高的巷弄。

　　可也正是地处无锡市中心，寸土寸金之地的缘故，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这块地的拆与留，就一直备受关注。早在1998年，当地居民就因为小娄巷可能面临拆迁的事情向全社会发出过“救救小娄巷”的呼吁。当时包括秦山乐、秦寅源、秦民权等在内的多位秦氏后人为了争取小娄巷能够获得保护，还千里迢迢请来国内的著名文物专家为这片建筑“会诊”。在他们的努力下，到了2002年10月，小娄巷终于成为经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的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据秦山乐介绍，从2008年开始，居住在小娄巷一带的居民就一直听到传闻，称无锡市崇安区政府遵照无锡市政府的有关决定，将对占地面积4万多平米的小娄巷进行改造，而且是以修复建设历史文化街区的名义进行。

　　让人疑虑的保护性修复

　　秦山乐一再称小娄巷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因为，无锡市崇安区重点办开始推进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了。

　　2009年3月，传闻得到了最终证实，因为无锡市崇安区政府组织了部分小娄巷居民代表召开了拆迁行政许可听证会。“在听证会上，我和其他老同志就明确提出，我们这些老同志从1997年就开始关注小娄巷的保护，对小娄巷很有感情。现在小娄巷要改造，我们肯定欢迎，但前提条件是一切都要在合法审批的背景下进行。”秦山乐说，“因此在会上我们就说，因为小娄巷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根据《文物保护法》，修复建设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必须报省政府批准且征得国家文物局同意。会后怕他们不清楚，我们又以书面材料的形式递交，希望保护性改造能够依法进行。”

　　秦山乐、秦民权等人对此非常关注，主要是看到了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的有关规划后，对这个保护性修复工程产生了疑虑。“根据崇安区重点办的相关说法，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要通过价值结构重组和功能再造，塑造传统时尚化和生活创意化的街区风貌，重点发展文化展演、文化交流、文化休闲和文化创意产业，将其打造成为无锡首个慢生活体验街区。”秦山乐说，“这些说法，我们有理由担心所谓的保护性修复就是把原住居民赶走，然后建假古董、假文物搞商业开发。所以我们一再提醒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拿出合法手续。”

　　小娄巷改造两证都被省里撤销

　　可是让秦山乐等人难以理解的是，如火如荼的所谓小娄巷保护性改造在仅取得了无锡市政府相关部门的批文，拿到了无锡市规划局核发的《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和无锡市建设局核发的《拆迁许可证》后就进行了。

　　秦山乐说，今年5月他和秦民权等人联名向省建设厅递交了行政复议申请。8月10日，秦山乐等人拿到了第一份由省建设厅作出的行政复议决定书。该决定撤销了无锡市规划局颁发“修复和建设小娄巷历史文化街区”建设项目《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同年9月3日省建设厅再次作出行政复议决定，撤销了无锡市建设局颁发的《拆许字（2009）第25号房屋拆迁许可证》。

　　省建设厅在行政复议决定中认为，小娄巷属于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在此范围内必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而根据该法规定，文物保护单位在保护范围内需要建设的，应当报省人民政府批准同时经国家文物主管部门同意，而无锡市规划局提供的材料中并没有表明这一点，因此撤销《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同时因为《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被撤销，无锡市建设局核发的《拆迁许可证》缺少要件，也因此被撤销。

　　面对两证被撤销的窘境，负责整个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的无锡市崇安区重点办张主任表示，他们也是事后才知道，现在具体的相关手续由市里的相关部门再行完善，他们不好多说什么。但张主任强调在两证被撤的情况下，拆迁是肯定要停下来的。

　　两证撤销了，但拆迁仍在进行

　　拿到了两证被撤销的行政复议，秦山乐理所当然地认为之前由无锡市崇安区重点办等进行的拆迁是违法的，拆迁过程中的所有行为都应属于无效行为。可是，限期搬迁通知仍然在传达，“协助搬迁”的事情仍然屡屡发生。

　　“我是9月25日被拆迁人员从家里赶出来的。”住在小娄巷44号，今年已经66岁的龚允说。小娄巷44号紧闭的大门上有数根巨大的铁钉，这几根铁钉将两扇大门钉死在一起。大门被钉死后，龚允原本还想从屋后被拆毁的窗户进出。可没过两天，窗户也堵死了。在现场可以看到，木质的屋后窗户被扯得稀烂扔在地上，窗口则被两大块门板堵得严严实实。“现在我只能和我儿子住在一起，到底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住在小娄巷50-6号的秦寅源在10月13日碰上了区里“协助搬迁”的队伍。“先是剪掉了电线、电话线，又闯进屋里，强行让我们撤离，然后把家里的家具都搬走了，我父亲留学日本后带回来的一张古书桌被砸坏，院子里的古井围栏被拆走，挂在墙上的百年匾额也不见了。”秦寅源不甘心被从祖屋赶出来，于是又向邻居借了椅子、凳子，每天坐在50-6号的堂屋内。

　　秦山乐住在小娄巷46号，这里是江苏省人民政府在2002年10月公布小娄巷为省级文保单位时，确定的现存古建筑之一，始建于宋代。可是10月16日“协助搬迁”当天，住在这里的秦山乐家里的东西也被人全部搬空，就连房顶也莫名其妙地被捅出了几个大洞，秦山乐蹲在满地的瓦砾里捶胸顿足，诉说自己“无能为力”。

　　拆还是保？三部门说法不一

　　核发《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的是无锡市规划局，该局局长翁林敏对许可证被撤销一事非常敏感，在表示确有此事且规划局正在做工作之后，就以正在开会为由拒绝透露更多的信息。核发《拆迁许可证》的是无锡市建设局。该局局长夏正兴则表示根据省建设厅的决定，目前拆迁肯定是要停下来的，现在各相关部门正在重新完善手续，而且相关手续国庆节前就已经上报省建设厅。

　　无锡市文广新局叶建兴局长认为，根据文物保护的相关要求，文物保护单位其实有3条线，最近的一条是文物本体保护线，第二条是文物本体周边保护性的建设控制线即保护缓冲区，第三条控制线是环境风貌协调控制线。首先明确小娄巷的文物本体是肯定不会动的，文物管理部门也不会允许动。“国庆节前我们已经把详细的控制范围报上级部门审批，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叶建兴说，文物管理部门在小娄巷保护性修复过程中是非常慎重的，鉴于小娄巷保护性修复争议颇大的局面，这个月月底还会邀请全国知名的文保专家到无锡来实地查看。

　　■分析

　　与之前申报省级文保

　　不严谨有关？

　　据知情人透露，目前与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有关的政府部门并不认为拆迁是损毁文物的行为，崇安区重点办乃至崇安区政府此前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省建设厅居然会撤销项目的两证，因此他们一直以为手续是完备的。

　　据知情人透露，小娄巷是于2002年10月22日被江苏省人民政府批准为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但与普通的文物保护主体不同，当时无锡市政府向省里申报时，把小娄巷地区作为一个整体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而这个整体的面积东至苏家弄，南临崇宁路，西邻新生路，北靠福田巷，总占地面积约4万平方米，其中还有24处为现存古建筑。“当时申报比较匆忙，是为了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而急匆匆报上去的，之后也没有明确详细的可控制范围。而实际上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这些条件都应该在事前就全部明确的，但无锡市一直没有做这项工作，所以省里理所当然地以无锡市当初申报的4万平米面积为准。你要在4万平方米的面积内动土，依照文物保护法规肯定要报批，所以才撤了两证。可是对于无锡市来说，他们理解的小娄巷保护面积根本没有这么大。像这次小娄巷保护性修复工程涵盖的面积只有1万多平方米。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房子拆与不拆的问题会和文物保护发生冲突。于是现在无锡市各有关部门实际上就是在做原先申报省文保单位时就应该做的工作：明确具体的保护范围，以及在保护范围内到底有哪些重点建筑是要重点保护控制的。”知情人说。

　　不过秦山乐认为，即使按照无锡市理解的1万平方米的面积，10月13日、10月16日分别被协助搬迁的小娄巷50-6号、46号同样也在该范围内，而且2002年申报省文保单位时就明确这两处均属小娄巷现存古建筑，所以无锡市拆迁肯定要依据文物法向省政府报批同时通报国家文物主管部门。不这样做是不对的，在省建设厅撤销两证后继续“协助搬迁”更是荒唐的。

　　据知情人透露，事实上不光是小娄巷历史街区存在类似问题，其余无锡市认定的历史街区也同样存在问题。两证被省建设厅撤销后，整个小娄巷的项目进展一度受到影响，导致无锡市政府有关领导非常生气，认为下面没有把事情办好，因此现在有关部门不仅在为小娄巷的事情灭火，而且其他历史街区的手续完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

　　快报记者 金辰 陈超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