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戈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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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1944年的夏季,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7000余名中华男儿用鲜血攻下了滇西的松山,消灭了那支野兽般的军队,创造了抗战史上中国军队首次歼灭一个日军建制联队(团)的辉煌胜利。65年后,同为军人的余戈用最为艰苦的正面强攻的方法啃下了这场战役,他以“微观战史”的方式,详实地记录下松山战役的每一天,展现了松山战役中日双方真实攻防的全过程。
[上期回顾]
松山外围战斗刚刚打响,就遭遇到日军两次偷袭。战斗异常惨烈,战士们几乎是在死人堆里打仗,他们的皮肤被尸体染成黑色,浑身都是尸臭的味道……
号长杨敬财关键时刻冲上敌堡
7月5日,第8军对松山的首度攻击开始了。
拂晓前3时15分,军长何绍周下令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松山、大垭口、滚龙坡,施行区域性破坏射击。在松山下方千余米处丛林中待命的我冲击部队,感到了来自大地深处的震颤。
5时,荣3团依炮火射击的效果,以第一营在右、第二营在左,开始从松山东坡向山顶运动,部队变成战斗队形交替掩护前进。此时正值雨后,坡陡崖悬,路滑地烂,战士们手脚并用地朝山头攀爬,感觉困难,但不时遇到浓雾,而且又有粗大的树木遮蔽,对我军的进攻很有利。在开阔地带,战士们以树枝伪装匍匐前进,进入山雾或有树木遮蔽时则跃进快跑前进。进入距敌人阵地300米处,待炮火延伸后,一举突入敌阵,于5时40分占领了子高地前沿阵地。
但因敌子高地堡垒坚固,我炮兵火力未能完全破坏。敌堡垒中,原先在下层工事躲避炮击的日军此刻已进入射击位置。40分钟后,荣3团攻击部队伤亡甚重,不得已,难以坚守的部队又退下来,在松山主峰下约100米处的山腹隐蔽,就地构筑简易工事潜伏,准备再行攻击。
据荣3团上尉副官崔继圣回忆:
在这次战斗中,从右翼前进的第一连被日军发现后,以炮火和机枪近距离向我射击,一连的官兵大片大片地倒下,连长受伤,部队开始溃散。突然,位于攻击部队后方的号长杨敬财站起身吹响了冲锋号,正在卧倒避弹的士兵,精神倍增猛然奋起,意欲溃退的士兵立即回头向敌人阵地冲去。日军忙集中火力向杨敬财射击。霎时我军杀声四起,压倒了敌人的枪炮声,越过了敌人的铁丝网和各种障碍物及战壕,从右翼冲上了子高地前沿,和冲出来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战。
就在这时,几个一直隐蔽的侧面敌暗堡突然吐出了火舌,向我第一连扫射,眼看我军又要被击退。杨敬财挂起军号,雷声似的大吼:“一连的弟兄们跟我来!”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挥舞着率先冲上敌堡。喷火手用火焰喷射器抵着敌堡枪眼喷射,只见堡内几个火球冲出来,在地上来回滚动,发出可怕的惨叫。杨敬财和战士们用大刀对浑身冒火的日军一阵猛砍,只见几个日军的头像西瓜似的,滚落在地上。我军占领了前沿阵地。
所有这一切,陪同美军顾问观战的崔继圣在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温夏克少校在崔继圣旁边高兴地跳起来,用手拍着崔继圣的脊背高兴地叫道:“Bugler(号兵)顶好!”
远征军滚龙坡之战为何功败垂成
7月7日清晨,第82师师长王伯勋下达了作战命令:第245团第3营迂回于敌左侧背牵制吸引敌人兵力;荣3团并指挥荣2团第3营包围攻击子高地;第246团一部攻大垭口、红木树之敌,主力由小利刹、核桃箐一线进攻滚龙坡甲、乙、丙、丁等几个高地。怒江东岸重炮兵及第71军山炮连以主火力破坏滚龙坡;一部破坏松山阵地,而后以一部压制增援反扑之敌。第5军山炮连归第246团直接指挥。
傍晚5时开始,怒江东岸和竹子坡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滚龙坡阵地。19时,第246团主力利用炮击成果,从西南方向核桃箐、红木树一线对滚龙坡发起攻击。初期进展顺利,20时一举攻占了丙高地,随即突击乙高地而占领之。但其他两个高地上的敌堡垒难以攻克,许多士兵被来自堡垒中的“火镰”拦腰割倒,整个部队队形顿时大乱。敌侧防阵地却毫无顾忌地袭击进攻部队,并以强大的火力阻断增援。第246团还来不及重新组织起队形,几十名日军已冲出堡垒对我实施反冲击,使部队伤亡惨重,只得于拂晓退回公路南侧,就地构筑工事。该团另一部攻击大垭口,已接近敌人3座堡垒,因主力攻击未达预期效果,受敌交叉火力之射击,无法立足,于次日拂晓退回。 在美军顾问团的记载中,这次进攻使“几乎在将要夺取全部要点时功败垂成”,为此颇为遗憾。
在松山主峰东坡,荣3团赵发毕团长亲率3个连队,利用炮击成果进行正面强攻。战场上硝烟弥漫,双方互投手榴弹,火光不时升空。
入夜后,枪声稀薄,次日凌晨仅有5名伤兵退回,先头营的其余200余人均无动静。据伤兵报称,子高地中央有一大地堡,攻至该堡垒近旁,敌紧闭堡垒门户,没有活动,而四周暗堡辐射火力不时袭来,密不透风,因难以固守只得退回。
从阴登山顶部向高地攻击的荣2团第3营,也无进展。
第8军两度进攻,均以冲击日军主阵地为目标,未达到预期效果。究其原因,在松山方向,是对日军阵地火力情况基本不明;对滚龙坡方向情况虽有一定掌握,但因其阵地前、阵地内火网严密,占领局部阵地后很难扩张战果。日军的反斜面阵地尤其巧妙,不光从高地脚向高地顶射击,还在背后之高地斜面上预设火力点,当我步兵通过后,以一部阻我预备队投入,一部从我步兵背后射击,因此即便部队占领阵地,也难以立足,伤亡之大,出乎意外。
何绍周亲临一线观察后,召集师团长们研究对策,总结改进战术。
根据进攻情况判断,不能仅以占领制高点作为目标,因为占领敌人阵地毫无用处,反倒成了负担;必须攻克其堡垒,全歼守敌,才能真正占领阵地。具体方法是:采取限制目标之攻击法,逐步攻击敌之据点;占领高地以占领高低棱线为满足,绝对禁止突下反斜面,避免反斜面敌人之袭击;占领高地棱线之同时,应以有力之兵力占领敌工事,逐步严密肃清壕内及掩蔽之敌;对敌堡垒务必以炮火先行破坏。
对进攻重点,仍决定以主力攻击滚龙坡,再求逐步推进。
过怒江前,远征军第307团将士们喝鸡血酒壮行
第307团是奉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命令,由惠通桥渡江,于7月8日夜抵达腊勐街的。而后,根据前两次攻击经验进行战前模拟教育。
后来,第8军的全部兵力都是这样“添油式”地注入松山战场,每一名士兵都对过怒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因为这条江成了从和平跨入战争的临界线,而约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再也没有跨回来,所以也可以称之为“生死线”。据几天后渡江增援的第103师第308团(团长文安庆)士兵袁德均回忆:
“过江前,我们军长何绍周、副军长李弥都讲了话。他们讲话的中心意思就是让大家不怕死,抗日救国。誓师大会后就打牙祭,吃肉,喝壮行酒。排里分了一坛烧酒,排长派人买了一只公鸡,宰了,弟兄们一起喝鸡血酒。我喝着喝着就哭了。我想这回准得死在江对面,我倒不是怕死,是因为再也回不到家乡了。”
“过江那几天正下大雨,左右的山都遮没了,到处白茫茫一片。山头上在打炮,不像战场,像半空中打雷。后来雨停了,云露出条缝,我们才看清那座松山。我的娘!陡得能望掉人的帽子,上面那半还罩在云雾里。怪不得第71军吃了大亏。”
对比十几天前荣3团刚开至松山时官兵们的傲气,可见即便是同为第8军的部队,在自信心和士气上也存在明显的差异。
第307团副团长陈一匡(又名陈伟)记得,该团通过惠通桥时,因桥身曾经炸毁,工兵在仅存的铁索上铺了一层薄板,两侧没有护栏。人马通过时,桥身震荡摇晃,只能缓步前进,入夜才开始从拉孟川小路取捷径登山。因山高路狭,适逢大雨滂沱,山路崎岖难辨,攀登十分困难。由江边到腊勐街有近十公里,全团彻夜强行军,士兵疲劳不堪。
鉴于新生力量到达战场,何绍周再次调整了进攻部署:
将第307团移于核桃箐担任主攻任务。并将第71军山炮第三营(欠一个连)移于竹子坡附近占领阵地,该军山炮第一连移两门山炮于阴登山占领阵地,以支援第307团攻击滚龙坡。预定发起攻击时间为12日15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