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和“烤的”
很多人到南京,回家后都说中山陵怎么怎么雄伟,再么就是南京的板鸭怎么怎么有名,其实那种意义上的板鸭只是限于装在真空袋里,用来给大江南北的游人在行色匆匆之余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罢了。
南京人吃鸭实为一绝,记得小时候,无论谁家来了客人,主人都要拿着钵子去“斩盆鸭子吃”,当然,少不得要问问客人是要“盐水”还是“烤的”,接着就去附近比较有名的一家鸭店门口排队。这些鸭店几乎都是私营的作坊,店面都不大,店家只需在家门前市口好的地方支个透明的玻璃柜,旁边靠上个大砧板,再在砧板周围圈上半圈铁皮作围挡,就可以开始做现钞三六九的买卖了。玻璃柜里鸭子往往一分为二,一半烤的,一半盐水。
所谓盐水就是将生鸭褪毛洗净,放在专制的咸卤里煮,煮熟后捞出晾干现卖,此鸭之皮宛如白脂,卤汁入味鸭肉,一嚼之下,肉嫩鲜滑、口舌生香。烤鸭即是把生鸭褪毛洗净后浸在酱卤里,捞出后用一种类似于烘山芋的梭型炉子炭烤,火候到时取出。此鸭一定要趁热吃,虽说看上去和北京烤鸭相似,但其不片皮,也不用来裹饼,只需将店家自制的烤鸭卤慢慢浇在切好的烤鸭上,做得好的烤鸭应是鸭身遍体呈酱红色,由于烘烤时经过鸭脂的浸润,通体油亮,用筷子在鸭皮上轻轻一拨,脆而不硬,皱而不僵,只须用牙齿轻轻一磕,鲜甜的卤汁瞬时就溢满口中,肉卤同嚼,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在南京,几乎每一个住宅区都有挂得上号的这种鸭子店,不是夫妻店,就是父子兵,甚至是祖孙相传。一般两人操持生意,一个管称管卖,一个管切鸭子浇卤。制鸭的程序固然相同,但因为配料和制作工艺不同,所以百家鸭就有百家味,奥秘自是出在用料的配方上,特别是一些老字号,虽然是私营,虽然店面简陋,那些配方却都是不传之秘,有的店家甚至还保有着传儿不传女的习惯。这些店的店名取得也挺有意思,有家主人姓孔,就叫“老孔家鸭子”;有个人的小名叫“巴子”,他就是“巴子家鸭子”的掌柜。所以,在南京,真正的南京人要吃鸭子很少上国营卤菜店,只要看看周围哪家鸭店门口队排得最长,不用说,赶紧排在后面就对了,生意好时,四五十分钟都是常事,味道嘛自是不用问,要不那些成天忙进忙出的姑婆媳妇们花那工夫排队?
凉粉
凉粉应该原产于四川,《红岩》里双枪老太婆要去救江姐那会儿,在江边小店里点的就是重辣的凉皮。凉皮和凉粉想来都应该是由蚕豆做的吧,只不过一个像方方正正的薄片,另一个就像长长细细的面条。凉粉在南京早已是遍地开花,热闹的巷口三五步就有一个摊头。三轮车经过改装铺上了一层厚板权当桌子,旁边再围上几张长条凳,板上面支个半开的玻璃橱,上面一格放油盐酱醋,下面一格用细纱布铺底,纱布上面就是一个圆锥型白色胶冻似的凉粉墩。
卖凉粉的老板们刮起凉粉来个个都是手脚奇快,凉粉刮子像一个镂空的椭圆型模子,一面全是一个个的小孔,只需将凉粉刮子在凉粉墩上轻轻转一圈,白白的细长凉粉就从这些小孔里冒了出来,轻轻一反手往碗里一放,三转两转就有了满满一碗。然后放拌料:三小勺酱汤和麻油、两小勺切成细丁的榨菜和腌萝卜、蒜泥、切成细丝的海带,考究的还放些小虾皮。吃的人只需用手里的筷子迅速地把凉粉和拌料搅匀,不一会儿,白色的凉粉就成了淡淡的酱色,一口下去,凉粉是晶凉的,榨菜和腌萝卜还有丝微微的甜味,再嚼一下,海带和蒜泥的味道也出来了,再然后,分把钟就把碗里的凉粉风卷残云了。
鸭血汤
也许是受了吃鸭的影响,南京的许多小吃都和鸭扯得上关系,这在全国怕也是独此一处,鸭血汤就是其中之一。
卖凉粉的老板们就常常兼卖鸭血汤。
将整块的鸭血放在大锅清水里煮,烧开后换水,将熟鸭血切成小块再用小火煨。吃时连汤一并捞起,在碗中放盐和味精少许,加些煮熟切好的鸭肠和榨菜,此时的鸭血呈暗咖啡色,极像糯米块,汤色纯清,一口咬下去鸭血是软软的,鸭肠却是脆脆的,二者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外加榨菜提鲜,所以光顾的人特别多。
上一次吃鸭血汤好像还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后来大了,看到《圣经》里的“创世纪”中的上帝说:人若吃了谁的血,谁必将吃人的血。心中骇然,于是不再吃鸭血汤。不过还是要在此为鸭血汤正名一下:此汤虽然名字不太好听,不过吃时完全不会将此和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联系在一起,因为美味,怕是早已不会去想那么多了吧!
油豆腐粉丝汤
曾几何时,南京夫子庙举办过一次规模盛大的美食节,参展的各家美食在秦淮河两岸一溜排开,虽然那时秦淮河治理得并不太好,夜晚中的景色也不如现在那般炫目,不过还是记得当时有一家卖油豆腐粉丝汤的摊位前长队如龙,后来这家个体小店打败了夫子庙诸多老字号的国营大店得了奖,得奖的招牌菜就是那家的鸡汁油豆腐粉丝汤。
那时还小,排了好久的队才看见这家摊位边放了口硕大的铁锅,下面支着一个硕大的炉子。母亲拉着我的手叫我耐心地等,并警告说若不听话就放我进那口大锅,我看着那口热气腾腾的锅连忙闭嘴,不敢再胡说乱动。好不容易走近,才发现锅里一半是浓浓的汤,里面翻滚着的是黄澄澄的油豆腐,另一半严严实实地堆满了火腿片、香肠片、肉片、青菜、豆芽……最令我瞠目的是最上面放的竟然是一只烧熟的整鸡,用根细小筷子支住了头,正端坐在“菜堆”之上。
其实那另一半堆得严严实实的锅只是噱头罢了,重头戏还是在不时翻滚的这一边,老板大概用的是骨头和鸡汤做的高汤煮熟油豆腐,盛碗时再加入用高汤煮的豆芽和粉丝,油豆腐不复干硬,而是饱汁嫩滑的,一尝之下自然是爽口鲜香。
十年前这一碗油豆腐粉丝汤要卖到两块钱,也算是当时的天价了。
现在去南京,只要是卖油豆腐粉丝汤的地方,大多都有一只“脱光衣服”的整鸡被筷子硬支着头在那里撑场面。那家得了奖的老板许是发了财转做别的买卖了,不明白是不是心理作用,总之后来再也没尝过那么好吃的油豆腐粉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