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岁
的许可,世界古典乐坛名声显赫的二胡大师。
每年,世界古典乐唱片巨头BMG给他发售两张专辑;每年,欧洲、亚洲、美洲的知名交响乐团邀请他演出近百场。他把两根弦的二胡拉出四根弦的小提琴那般悠扬之声,他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
采访许可,可遇而不可求。他身在日本,很少回国,而且从不接受采访。用他的话说,他是拉二胡的,学二胡第一步就是“拉低调”,做人当然也要低调。
从“小红花”出道的许可,每次回南京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和“小红花”的同学聚聚。虽然这次回南京,他逗留时间只有30个小时,可聚会是绝不能少的。记者有幸参加了这场聚会,采访地点也就选在了聚会地点——一家啤酒馆内,与一口标准南京话的许可来了个面对面。
许可喜欢称自己为“中国民乐的传道士”。他如今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推广中国民乐。
上世纪60年代加入“小红花”
最初是个弹三弦的
几口黑啤下肚,许可与同学们回味起在“小红花”的生活。“上世纪60年代末,加入‘小红花’是南京小孩梦寐以求的事情。加入这个团队,就有机会为领导人表演。”许可介绍,最初对“小红花”的认识不光是音乐,更多是荣誉。当时,许可想在“小红花”学二胡,可老师说:‘学二胡的人够了,还缺个弹三弦的,你来不来,不来就算了。’为了进‘小红花’,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就弹个三弦嘛!”其实,许可也知道,弹三弦这个差事说白了就是去当个配角,或者可以说是“小红花”的边缘人物。
“那时我弹三弦,他(指了指身边的同学)拉手风琴,还有一个现在在德国法兰克福爱乐乐团的同学拉小提琴,三个人专门给那些跳舞的小姑娘配乐。有时候男孩不够了,我们也上去跳舞,说起来,那真是段快乐的时光!”
弹了多年三弦,直至离开“小红花”,许可才抱上二胡。
“我15岁那年学上了二胡,那时已经在宁海中学上学了。当时,好多朋友都说,你学这玩意儿干吗,讨饭的才拉二胡呢!可学都学了,也没多想,还安慰自己,实在不行就抱个二胡去讨饭。”
学了一年二胡,许可技艺突飞猛进,他也开始为以后打算。“那时想考个大学,因此光学二胡不够。16岁那年,我就开始学钢琴。那时学钢琴就像做贼似的,放学了偷偷摸摸混进琴房,练上三四个小时,然后翻墙出去,每天如此。最终,我和另一个同学考上了南京一所艺术学院。还没等我们兴奋过去,就被撵出来了。原来,两个工农兵大学生占了我俩的名额。那时挺生气,可没办法,只能换条路。我比较幸运,17岁那年考上了当时音乐最高学府——中央音乐学院。当时宁海中学还特意开了个表彰大会,我和校长坐一块,听他怎么夸我,心里那个美啊!那时77级中央音乐学院确实挺牛,谭盾、陈其刚都是我同学!”
1987年下海深圳
当上第一批“万元户”
1982年,许可以优异成绩从中央音乐学院毕业, 先后师从司马节子、马友德、蓝玉崧、史大正等名师学习二胡及钢琴。毕业后,许可被分配到中央民族乐团,因其二胡才华出众,不到一年,他就成为了中央民族乐团二胡首席。
“成为首席,令我最激动的是,工资变成了60元一个月。要知道,那时团里老资格的员工工资也就48元,我比他们整整多出12元。1983年,60元就相当于现在的金领工资了。”
1986年,许可作为音乐监督随中国艺术家代表团访美巡回演出,并获休斯敦荣誉市民称号。1987年在北京音乐厅,许可举行了首次个人二胡独奏会。正当前景一片光明时,许可突然辞职了。“80年代末流行下海,不是有句话嘛,‘研究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那时也挺顾钱的,正好有朋友在深圳搞演出,能挣大钱,我就去了。每天演出弹钢琴,挣了不少钱。记得那时流行‘万元户’,我就是第一批‘万元户’。”
1988年移居日本
首笔签约金30万
钱是挣到了,可手艺却荒了。许可清晰地记得,那时每天演出完就是数钱喝酒。渐渐地,许可厌倦了“有钱”的生活,但再回中央民族乐团已不可能。于是,在1988年,许可随出国大流去了日本。
在日本,许可重新抱起二胡。“日本人也比较欣赏胡琴。当时我想,凭我的技艺,在日本绝对无人可比,搞个演出一定成功。谁知第一场演出我就蒙了。我在台上拉得自我陶醉,可台下听得昏昏欲睡。还真有人睡着了,呼噜声都出来了。我当时觉得在这里也没啥出路了,后来想明白了,咱们中国文化可能在国外无法融入,我要改变弹法,去创作适合他们文化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去用二胡迎合他们。我做到了,在日本就出名了。最值得我高兴的是,世界古典乐唱片巨头BMG1993年主动和我签约。当时我拿到了30万签约金,我简直傻了。30万啊!后来,BMG每年给我出两张专辑。不是夸张,我是目前中国民乐界在国际上专辑发行量最大,卖得最好的一个。”
1996年、1999年美国巡演
获名誉市长殊荣
1995年4月,许可在东京卡萨尔斯音乐厅为“纪念刘天华诞辰百周年”举办了史无前例的世界首次无伴奏二胡独奏音乐会,门票在一个月前销售一空。同年6月,他在东京Suntory音乐厅举办了《许可二胡独奏音乐会》,门票也是提前售空。日本媒体称许可为“二胡在日本流行的奠基人”。
很快,国外很多知名交响乐团邀请许可合作。1996年、1999年,许可作为独奏家在美巡演时,连续两次荣获美国刘易斯安娜州Baton Rouge市名誉市长和新纽奥良市长颁发的艺术家成就奖。美国CBS电视台更是史无前例地对他进行了专题人物报道。如今,许可每年的演出有近百场之多。不过令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德国柏林的一次演出。“柏林之行,我住在一家宾馆,演出前每次去餐厅用餐,除了服务生,没人搭理我。演出后的第二天,一个外国人突然走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昨晚二胡的独奏者,我开玩笑说也许是,他一听立刻招呼他朋友过来说:‘我找到二胡大师了!’结果上来十几个人,他们全是土耳其人,特意来柏林看我的演出,看到我本人非常高兴,还招呼我去土耳其演出。我当时也没想到,原来我的名声有这么大!”
努力推广中国民乐
很多人只会做秀不会做事
虽然每年有近百场演出,但许可在中国演出很少,今年唯一一次亮相是在央视诗歌晚会上。为何不回国开拓呢?许可笑了,“我之所以去国外演出,唯一想法就是推广二胡这门中国民乐。如果一直在中国拉,那只能说是回国圈钱了。我还不需要这么做。不过,我现在很多话不好说,推广民乐,我正努力地做,可好多人只会做秀,不会做事。中国民乐如何能够打入古典音乐的主流,我很担忧!”
西方古典乐传进中国差不多已有100多年了。此前一直是民乐的天下。如今,西方古典乐在中国被大众称为高雅音乐,而民乐却不再受宠。对这一点,许可很是悲哀。
“在国外,西方古典乐是主流音乐,人家有着悠久的历史。在老外看来,中国民乐是个很花哨的东西,他们就图个热闹,根本不以主流音乐来看待民乐。民乐是被排除在古典乐之外的。可到了中国,完全反了,中国人奉西方古典乐为国内市场主流,什么钢琴音乐会,西方交响乐音乐会,大家趋之如鹜,花大价钱买票看,而民乐演出呢?送票给你去看,你还得看有没有时间,难道中国民乐团水平差吗?不是。曲子不如西方好吗?完全不是!观念前置,传统丢弃,这是一种悲哀!”
那么,如何推广中国民乐呢? “推广这个,不能强塞。要融合,要变通,迎合一下西方人的口味。西方人爱听西方古典乐,你就拿二胡给他拉西方音乐,让他觉得好听,慢慢才会接受你的东西。而后,你再去弹奏一些中国传统的东西,渐渐地别人也接受了。西方古典乐当初就是这样传进中国的!举个例子,当初我在日本,一个德国演出商碰巧来听我的音乐会。此前,这位德国人言语中觉得二胡是不入流的乐器,听完大吃一惊,因为我拉了很多西方古典名乐。演出一完,德国人就缠着我要我去演出!”
虽然每年中国很多民乐团会到欧美演出,可在许可看来,那不叫“推广”——说好听点那叫“交流”,说不好听那叫“做秀”。“这些演出一上来就将老外整蒙了,全是中国古典曲,老外压根没听过,也不觉得好听。由于大多数这样的演出都是受邀的,所以碍于面子只能坐在那儿鼓掌。由于没有商业价值,老外根本不会以商业演出的方式邀请你们来了,这种推广压根没有效果,只能说是做秀!更让人值得反思的是,现在中国民乐教育也很滞后,小孩不学,老师不教,争破脑袋去学钢琴,学小提琴,渴望成为下一个郎朗。要知道,在国际上出名的华人音乐大师,如今只有谭盾、陈其刚等人。之所以他们会成名,就是坚持在自己的音乐中融入中国传统音乐的元素。别以为在国外获了几个钢琴、小提琴的奖就是音乐大师了,老外照样不认你!除此以外,就我在国内演出来看,现在中国内地的演出场馆硬件上还是达不到国际要求,所以出不了好效果。做秀、教育滞后、场馆滞后,中国民乐怎么推广,怎么去被外国人接受。”
旗下几十个日本弟子
为中国民乐挤开一道缝
许可在日本推广二胡已21年。他在东京成立许可胡琴研究会,旗下已有几十个日本徒弟,他还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中国部特聘特别研究员。许可说,日本是他向西方推广中国民乐的一个基地。
“我现在已经为中国民乐挤开了一道通往西方大门的门缝,正努力再把这条门缝弄开一点,好让西方人多看看门外的中国民乐。现在西方人有些动心了,知道我,也知道了中国民乐。如果要打开这道门,光靠我一个人远远不够。我只能去挤,还要看有谁站在我后面去把这道门打开。这方面,我比较佩服马友友,他拉西洋乐器的,却一直在致力于推广中国民乐。他的丝绸之路音乐团,我一直是成员,每年他也要在国外做很多场演出,用自己的名气去推广中国民乐,他算是比较成功的。当然他有大量的资金作为推广后盾,他也是在一点点做。如果多一个马友友,多一个许可,或者有更多的马友友、更多的许可,政府再能正确地推广,让中国民乐在西方能走上商业市场道路,我相信这道门是会打开的。正如西方古典乐打开中国这道门那么容易。”
“说白了,如果没有这一切,还是做秀,教育上还是滞后,还是奉老外的东西为高雅之源,那一切都免谈。”许可最后甩下一具重话。
中国很多民乐团在欧美演出,一上来就将老外整蒙了,全是中国古典曲,老外压根没听过,也不觉得好听。由于大多数这样的演出都是受邀的,所以碍于面子只能坐在那儿鼓掌。由于没有商业价值,老外根本不会以商业演出的方式邀请你们来了。——许可
□快报记者 李谷/文 快报记者施向辉/摄